第十七章 搶購

許非不是處男。

哦,在上輩子……

他重生的時候才三十出頭,事業剛步入黃金期,還有個感情穩定的女朋友,一度談婚論嫁。姑娘也是搞美術的,心靈手巧,熱愛DIY,像那些拎包、書包什麽的,都是他耳濡目染學會的。

許非以前是直男,抽煙喝酒燙頭,時常跟兄弟們發出哲學的吼叫,後來是被調教的,才慢慢懂女孩心思了。

那會伊鬧脾氣,他一般會在網上找點醜醜的小玩意,把鏈接發過去,“給你買了這個。”

甭管對方真生氣還是假生氣,肯定會回,而且對你的品味,審美,胡亂花錢給予相當的鄙視。

再然後,自然就狂風掃落葉,雨打爛芭蕉。

所以許非就悟出一個道理,女孩子生氣的時候,千萬別跟她掰扯緣由。越掰越亂,越扯越失敗,最好的方法就是找件事情,轉移注意力。

通常是買點禮物,談些她非常關注的話題……

敲黑板,劃重點!

陳小旭自然被許非哄好了,也不知她自己怎麽調節的,反正很快振作起來。此後,倆人仍然不常碰面,各裝各的老實孩子。

轉眼入了冬,天氣迅速轉寒。

八十年代的東北可比後世冷多了,許非套上老媽織的毛衣,罩上一件沉實實的大棉襖,外加狗皮帽子和手悶子,還是凍得倍兒吧亂叫。

他最近一直在伺候那幾盆花,比伺候自己爹媽還上心,還買了幾本書籍來看。

都是大花君子蘭,已經移了盆,一共四株。葉子多了好幾片,變得愈發肥厚,不過只有一株生了小小的花苞,看樣子花期將近。

君子蘭十分嬌氣,怕冷又怕熱,便放在裏屋的窗台上。為了保證溫度適宜,他甚至還買了個溫度計。

“小非!”

“小非!”

他正轉動著花盆,讓日照均勻,張桂琴就急匆匆進了院,“別鼓搗你的花了,快跟我去商場。”

“幹嘛?”

“今天1號啊。”

“那又怎麽了?”

“搶布去啊!”

一提起這茬,平日溫柔的老媽也變得有點潑婦,“本來說九點開門,結果我剛才去劉姐家,說八點半就開了,哎喲你快點的!”

許非一聽就腦袋疼,勸道:“媽,那些布賣不完的。”

“怎麽就賣不完?現在不收布票了,敞開供應,那幫人不得搶瘋嘍?”

“國家既然敢敞開供應,就說明產量有保障,你急個什麽勁?”

“那也不行,萬一沒保靠呢,你以後光屁股啊!”

“可外面下雪呢……哎哎……”

張桂琴聽不進這個,拽著兒子就走。

許非沒辦法,只得載著老媽,冒著大雪,趕到鞍城最大的一家百貨商場。

到地方一看,差點沒嚇死,隊伍有幾十米長,一直排到街邊。倆人趕緊占位,沒多久身後又擠擠壓壓的甩過一條尾巴。

排隊的滿臉急切,買到布料的歡天喜地,懷裏抱的肩上扛的,跟全家梭哈一樣。時不時還有幾個閑漢,小聲招呼著:“收布票了,收布票了!”

這一切,都源於前幾天的一紙通知。

商業部發的告示,宣布從今年12月1日起,全國臨時免收布票、絮棉票,而且明年也不再印發——這說明施行了三十年的布票,即將壽終正寢。

由於這個年代的政策多變性,有人信,有人不信,但甭管怎麽著,先搶了再說。

這大概是某些人的一種天性,核泄漏搶鹽還記著麽?搶回去一看,媽蛋的,非典搶的還沒吃完呢!

“您可真是我親娘誒,這天兒陪您出來挨凍……”

許非蜷的跟個糖三角似的,雪不停地下,北風一個勁的吹,鼻涕一個勁的流,這叫一夜風流。

倆人不知道排了多久,才堪堪進了大門。張桂琴瘦弱的身體裏爆發出極大的能量,一下子沖到櫃台前,“還有布麽?”

“就剩白布,格子布和被面了。”

“一樣給我兩丈!”

後面的立馬不幹,紛紛往前擠,“你憑什麽要那麽多?”

“你都買了,我們還買麽?”

“同志,別給她……都閃開,讓我過去!”

許非撐開雙臂,擋住後面的人潮,覺著自己就像一只被大象強暴的小螞蚱,忙喊:“同志,維護一下秩序,發生踩踏事故就不好了!”

售貨員一聽也對,喝道:“幹什麽呢?排隊排隊,往後撤!”

國營商店售貨員的權威獨一無二,大夥不情不願,到底往後退了退。隨即,對方才開始攤布,量尺寸,剪裁。

說格子布、被面布,都是老百姓的叫法。所謂被面布,就是印有花鳥圖案的大紅布,特喜慶,一般結婚才會買。

一匹三十米,每樣裁了兩丈,張桂琴掏出一大把錢,毫不猶豫付了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