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趙子龍疑兵出斜谷,諸葛亮興師逼祁山(第4/4頁)

姜母正坐在屋裏的織布機前,吱嘎地踩著踏板。自從姜維的父親戰死,悲痛過逾,她便患了失眠,長夜苦熬,沒奈何便守著孤燈織布,天長日久竟成了習慣。

姜維走到屋裏,悶聲不吭地給母親拜下去,像伏頭的菜花苗。

姜母從織布機後擡起頭來:“這麽早就走?”

“嗯,公事。”姜維仍拜著不起來。

姜母握著梭子,一時沒有動,她瞧著像慈柔羊羔似的兒子,目光依依:“早去早回。”

“是。”

姜母把梭子投入梭口引緯,吱嘎的織布聲裏卻夾著她的嘆息:“你父親當年身歿疆場,為朝廷也算是盡忠守職,你如今又是武職,倘若遇著戰事,豈不也當效命疆場?你素日又好使刀弄槍,不喜布衣之業……我尋思著,過一二年轉成文職,不要做武將,實在做不下官,姜家在天水也算世姓,憑著姜家的門楣,不愁你找不到生計。”

“男兒志在立功。”姜維磕磕巴巴地說,他是木訥脾氣,不善言辭,明明心裏存了很多說服母親的想法,話到嘴邊都融化了。

姜母戛然停住手:“立什麽功?你這官身也是人家看在你父親戰死的分上賜給你的,你在郡上任官以來,又立過什麽功,我還不知道麽?人家根本就不想重用你,不冷不熱地曬你在一邊兒,倘若真有建功機會,只會拿你去擋箭充死,功勞還是人家的,你算什麽呢?”

姜維惶恐地磕下頭去:“是,兒子失言。”

姜母緩了緩語氣:“維兒,聽娘的勸,收住功業心,”她看了一眼在姜維後邊垂首不語的白蘋,“安心和媳婦過日子,給娘養出孫子來,娘才真開心呢!”

“是。”姜維唯唯道,白蘋卻已臊紅了臉。

姜母輕輕一踩踏板,織布機開合著梭口,經緯之線匆忙地交錯起來,她語氣溫和地說:“去吧,若去得久了,要記得來信。”

姜維一一答應著,又拜了一拜,這才離開而去,白蘋一直將他送出大門,僮仆早牽來馬,把韁繩遞過去。

“家裏你放心,自己個兒在外邊保重。”白蘋又絮叨著。

“哦。”

“早點回來,娘剛才可說了,若是去久了,記得要來信。”

“嗯。”

白蘋聽他只是“嗯哦”應諾,像只伸脖子討米吃的白鵝,笑著戳了他一指頭:“真是呆子!”她見他腰帶的帶鉤松落了,彎下身來,輕輕扣上了,手指往上滑起,拂去貼在他肩上的一片紅絮。

“走吧。”

白蘋便一直立在門首,看著姜維牽著馬緩緩地向巷子盡頭走去,踏踏的馬蹄聲和噗噗的腳步聲此一敲彼一磕,巷口有幾片紅葉逐著風打旋,早晨的薄霧像消散的背影,緩緩流逝了。

她有點舍不得他太快消失,追著走了幾步。她其實很想喊他一聲,可姜維走得太遠,像渡江的扁舟,既已解纜,便再也追不回了。

她想起姜維松掉的帶鉤,自己昨天剛給他做了一條腰帶,該讓他換上,算了,等他回來吧。

她再張望時,姜維已看不見了,唯有那腳步聲在風裏空空地吟哦,仿佛纏綿的懷念,寂靜而長久地敲在微微泛出淚來的心上。

可她並不知道,那被霧水消逝的背影,是留在她的記憶裏關於姜維的最後印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