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回 白發銜冤昏死內閣 紅顏薄命灑淚空樓(第4/7頁)

楊博、葛守禮在位時,張居正一心想著怎麽與這兩位“諍臣”周旋,倒把朱衡給疏忽了。及至兩位老人去職離京,碩果僅存的朱衡一下子就到了眾星捧月的地位。這朱衡為人刻板,做事丁是丁卯是卯,誰也休想糊弄他。當年幾次以右都禦史的身份總理河道,治黃河淮河運河,都有可圈可點的實績可言,因此在官場上也是受人尊敬的楷模。對他的治河功績以及剛直不阿的性格,張居正深為敬佩。工部衙門的事也用不著過多操心,朱衡是一根實打實的頂梁柱。但是磕磕碰碰的事情屢有發生,時時弄得張居正好生難堪。最典型的一件事是去年秋上,李太後忽然發下懿旨,要以自家名義捐資在涿州修一座娘娘廟。接著皇上也發了諭旨:“著工部踏勘建造。”朱衡拿到諭旨就跑來內閣,朝張居正嚷道:“太後既是自家捐資建廟,就不該攤到工部頭上。”張居正

不急不惱,笑著問:“工部派員踏勘,有何不可?”“僅是踏勘也就好說,但諭旨上踏勘後頭,還有建造兩字,建造就得花大把的銀子,誰出這個錢?近年財政空虛,太倉裏銀錢匱乏,這一點,你當首輔的比我更清楚。工部正常開銷尚且不能保證,眼看春汛就到,但幾處河道的修整因缺銀兩尚不能竣工,哪裏還有一兩銀子的閑錢,去建這座無關國計民生的娘娘廟。”朱衡所說都是實情,說句本心話,張居正對李太後篤信佛教好做功德也是很有意見,心中始終不肯判一個“肯”字。但他從不表露,每次懿旨一出,他總表現出十二分的熱情。這次皇上“著工部踏勘建造”的諭旨,還是由他親自票擬。他的本意是先不讓李太妃拿錢,讓工部派兩個人去涿州選址,再繪制圖樣,待圖樣確切再做預算。這一應事體進展的快慢,還不由工部掌握?你慢悠悠磨蹭半年拿出

個圖樣來,再送呈李太後審定,不滿意還得修改,這一來一去不又過去了幾個月?真正動工修建最快也是明年的事情了。到那時,國家財政好轉,哪裏還擠不出幾萬兩銀子來?張居正用意在一個“拖”字,偏朱衡死腦筋猜不透首輔的心思,一口咬定沒有錢就決不辦事。若是戶部兵部刑部的事情,張居正也就把自己的心思明說了。對這位朱衡,他就不便掏心窩子說實在話,只能暗示。但朱衡認死理決不肯變通。鬧過內閣後,他還親自給皇上寫折子,力陳工部經費奇缺實難從命,惹得李太後老大的不高興。虧得張居正想出辦法把原屬內官監管轄的京城寶和店劃到李太後名下。這寶和店專為采購宮內日用貨物,一年收入有十幾萬兩銀子,李太後拿到了這個店,就解決了每年的香資施舍問題。這麽做雖然有假公濟私之嫌,但畢竟一勞永逸解決了大問題。有了這筆收入,李太後也就不好意思讓別人替她捐資做功德了。自這件事情發生後,張居正就動了心思想把朱衡的工部尚書換掉,但一時找不到恰當理由,這事兒就這麽拖著。這次左掖門事件的發生,倒是為他撤換朱衡提供了良機。但事情並非想像的那麽簡單,關於杭州織造局擴增工價銀一事,張居正心裏頭也是十分的反感。其因有二:一是覺得司禮監不與工部商量單方面定下經費,這樣做不單有違祖制,而且是一個危險的信號,歷來宦官幹政,有哪個不是從小事上試探?一俟如願以償,接下來就是得寸進尺有恃無恐,最終弄得朝局大亂;第二是工價銀突然增幅這麽大,稍加分析就推斷得出,這是馮保利用李太後愛子之心而又不諳織造內情,故獅子大張口,好從中撈取大把的銀子。這事情若發生在別人身上,張居正早就使出了霹靂手段,但對馮保,他卻不能不謹慎從事。秉持朝綱者若不懂投鼠忌器的道理,一味意氣用事,到頭來不僅禍及其身,且社稷尋亦覆敗。因此,對處理這件事的分寸感的把握,張居正心中有數。最終,這件事情的圓滿解決.他必須達到兩個目的:一是朱衡離任致仕,二是杭州織造局的用銀額度必須大幅降低……

張居正悶葫蘆似的坐在那裏想了半天,馮保枯坐難挨,正沒排遣處,忽然一名小內侍冒冒失失地從外頭闖了進來,馮保認出這是李太後身邊的管事牌子王三,便問他:

“你跑來幹嗎?”

王三向兩位大人行過參見之禮,然後垂手說道:“老公公,太後讓奴才來傳個話兒。”

“說吧。”

“宮裏頭鐘鼓司的那些戲文,太後都聽膩了,她老人家聽說京城裏頭有個叫張九郎的,一張嘴有絕活兒,叫得出百鳥投林,便要老公公安排張九郎進宮表演。”

王三說完就走了,馮保瞄著他的背影一笑,對剛剛回過神兒的張居正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