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回 說龍袍李太後動怒 送奶子馮公公示敬(第4/7頁)

“你們來得很久了?”

“是的。”吳和畏謹答道。

“都吃過了?”

“吃……吃過了。”

吳和掩飾著吞了一口唾沫,看看孫隆和胡本楊二人,也都在那裏幹舔著嘴唇。

說了幾句客套話,馮保言歸正傳:“今天找你們三位來,還是為杭州織造局的工價銀一事。工部拒不移文,你們看看有何辦法,迫使朱衡這倔老頭子就範。”

孫隆估摸著找他們來十之八九是為這件事,故在客廳閑坐時就已議論過了:由於慮著是自家分內之事,故孫隆首先說話:

“稟老公公.奴才去工部同這朱衡打過幾次交道,這糟老頭子油鹽不進,要想扳倒他,除非請皇上發下諭旨。”

“這是你的主意?”

“是小的三人一起商量的。”

“這也叫主意?猴頂燈!”馮保一拍椅子把手,沒好氣申斥道,“皇上若肯發旨,還要你們來商量個啥?朱衡這老屎橛子,早已把折子遞到皇上那兒去了。”

“呈上怎麽說?”吳和緊張地問。

“皇上什麽也沒說。”馮保並不想把東暖閣中李太後的談話說給手下人聽,只是言道,“這朱衡也占了個理兒,說這八十萬兩工價銀事先沒有同工部磋商,壞了辦事的章程,故可以頂著不辦,胡本楊!”

“奴才在。”胡本楊趕緊屁股離了凳兒,站起身哈著腰回答。

“你說說,尚衣監裏還存了多少件龍袍。”

“奴才去年底才清點過庫房,有不少呢。”

“不少是多少,說具體數字。”

“當今萬歲爺的龍袍,僅大朝的章服就有八套,平時接見大臣的龍袍有八套,出經筵時穿的縹裳也有八套。”

“一樣八套,太少了。”馮保加重語氣說道。

“是,是少了,但不敢多做。”

“為何?”

“隆慶皇帝在世時,就定了個規矩,各式龍袍,每年定做不得超過兩套。”

“啊?先帝爺定了這章程,咱怎麽不知道?”馮保挖了胡本楊一眼,這位說老實話的太監頓時好像短了一截舌頭不敢應聲兒。馮保又摸了摸光溜溜的下巴,接著問,“制作一件章服,要花多少銀子?”

“這也沒個定數。”胡本楊一緊張,額上冒出虛汗,他用手揩了揩,哆嗦著說道,“尚衣監庫房裏頭,還存有正德、嘉靖、隆慶三位先帝的龍袍,有數百件之多,最貴的一件龍袍是正德皇帝的,那年他親率神策軍出大同口外征剿也先虜子,命織造局造了一件,競花了八萬兩銀子。最便宜的也有,隆慶皇帝大行前一年制作的龍袍,只花了八千兩銀子。當今萬歲爺,去年出經筵趕制了兩件,都只花了二萬兩銀子。”

“皇上多節省呀。”馮保感嘆著說,接著用手指著三位太監,動情地說.“皇上的龍袍貴重不貴重,不在於皇上本人,而在於咱們這些內廷辦事兒的人會不會張羅。正德皇帝能穿八萬兩銀子的龍袍,憑什麽當今萬歲爺只能穿二萬兩的?隆慶皇帝的龍袍價碼兒那麽賤,還不是孟沖不會辦事?萬歲爺穿得寒酸了,咱們這些辦事兒的,臉面往哪兒擱?百年之後,讓後世的人比較起來,說咱們侍候皇上不周全,還不讓人戳著脊梁骨罵?這樣的惡名聲,你們肯背,老夫可不敢背!”

馮保說著說著眼圈兒競紅了,三位太監從未見老公公如此動情,莫不大受感動,吳和想擠幾滴眼淚與幹爹同悲,怎奈眼眶兒不爭氣,澀澀的來不了半點潮潤,只得搶著表態:

“幹爹,您老人家發個話兒,這件事兒該如何去做,小的們就是跑斷腿,也在所不辭。”

馮保狠狠地瞪了吳和一眼,惡狠狠斥道:“吳和,老夫真是眵目糊迷了眼兒,怎麽就收下你這麽個不長心眼兒的幹兒子,這事兒不是跑斷腿就能辦好的!”

“幹爹罵得好,奴才是榆木疙瘩腦袋不開竅,是酒囊飯袋,是一盞沒撚子的油燈,幹爹罵一回,奴才就長一回見識。”吳和見巧放巧,把自己臭罵了一通,接著把腦門子一拍,嚷道,“咱們得使點招兒,把朱衡整一整。”

“唔,開始有點譜了,”馮保眼眶裏突然射出兩道兇光,挑唆著說,“瘟神既擋了道兒,只有一個字,搬!”

吳和心領神會,他睃了胡本楊與孫隆一眼,興奮地說:“有於爹這句話,小的們就知道該怎麽作了。咱想了一個招兒,雖然陰損,倒是能把朱衡整得趴下。”

“什麽招兒?”孫隆湊趣地問。

“你們聽聽,外頭刮起了老北風……”

吳和說著聲音就低了下來。三個人都把腦袋湊過去聽他嘰嘰咕咕說完想法,第一個表態的是胡本楊,他擔心地說:

“這樣會不會弄出人命來?”

“死了才好。”孫隆一臉幸災樂禍的神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