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回 黑寡婦勇鬥金翅王 畢大爺敗走秋魁府(第3/5頁)

牙郎主持,兩人交換竹筒秸籠互看各自的戰將。

促織既為蟲戲,這裏頭也有許多學問,單說促織種類,從顏色來分,就有紅紫頭、黃麻頭、青黃頭、白麻頭、淡黃麻頭、紅麻頭、青金麻頭、紫麻頭、栗麻頭、柏葉麻頭、黑麻頭、半紅麻頭、烏麻頭等數十種之多。其中青為上,黃次之,赤次之,黑又次之,白為下。金秀才接過牙郎遞上的畢愣子的秸籠,透過草隙朝裏一看,筒底細沙上蹲著一頭戰蟲,身子如蟹殼青,頭圓牙大,腿長項寬,紅鉗赤爪,金翅燥毛。只見它困在裏頭焦躁不安,輾轉騰挪,恨不能一頭撞破籠壁。不由得心裏頭嘖嘖稱嘆:“果真是一副王者相,喊它金翅大將軍還是虧了,應稱它為金翅虎!”再說畢愣子接過金秀才的竹筒兒一看,裏面的一只促織身黑如墨,屈腿臥著,埋首如老狐,惟一談得上品相的是它的如同澆過油的一顆大方頭。畢愣子心下忖道:“這蟲兒只是個中品,且還懶洋洋不在狀態,若上起陣來,不消三兩下,就會被金翅大將軍撕個稀爛。”心中有了底,他決定賣個人情,把眼前這個想占便宜的書生戲弄一番。他退還竹筒時,一雙狐狸眼睛眨個不停,譏笑著問:

“這蟲兒叫啥?”

“黑寡婦。”

“名兒俗,”畢愣子心裏頭咕噥,接著說,“金先生,你這只蟲兒在筒裏悶養得久了,似乎沾了太多的潮氣。”

金秀才看出畢愣子的輕蔑,取笑道:“是啊,這是只雌蟲,待字閨中,看樣子在懷春。”

“金先生會說笑話,金翅大將軍你已看過,有何評價?”

“的確一頭好蟲,活像猛張飛。”

“既是這樣,你不是白白送銀子麽?”

金秀才瞟了畢愣子一眼,說道:“賭場無戲言,銀票既已交出,就決無反悔之理。”

畢愣子頓覺這位白面書生還有幾分豪氣,於是答道:“好,金先生是痛快人,我畢某索性把采頭加到一萬兩,怎麽樣?”

“一萬兩?”金秀才一愣,紅著臉說道,“對不起,在下今日只帶了三千兩來。”

畢愣子笑道:“金先生誤會了咱的意思,你的三千兩不變,咱這頭加到一萬兩。咱若是贏了,就拿你的三千兩,你若贏了,就拿走一萬兩。”

“這樣不公平吧?”

“就沖你金先生這等勇氣,咱畢某認了。”

金秀才眉宇間溢出驚喜,抱拳一揖說:“恭敬不如從命,金某這廂領情了。”

兩人剛把條件談妥,那牙郎立馬站起身來,扯著嗓子大喊:“各位爺們,趕快下注呀,金秀才挑戰促織王,今夜裏有一場好戲看!”

大廳裏頓時又亂成了一鍋粥,各位賭客紛紛解囊掏出銀錢。只見秋魁府幾個一色號衣的小廝拿了竹篚挨個收錢並發放等值的銅牌。這銅牌乃秋魁府特制,以作結帳時兌付的憑證。人群中十之八九都把賭注押在畢愣子這邊,偶爾有那麽幾個押給了金秀才,便落得旁邊人的譏笑:“你看那小白臉,從上看到下沒一點氣勢,你押上他,豈不是拿了銀錢打水漂?”那人也不服氣,搖著手中的銅牌,反唇相譏道:“他既攬這瓷器活,肯定就有金剛鉆,等著瞧吧。”

一陣嘈雜後,大廳復歸沉寂,數百雙眼睛直直地都盯著那只紅木桌。只見牙郎將一只口闊一尺的青花蟋蟀淺底盆擺上了桌面,盆子上架了半圓的銅絲罩,罩子左右各開了一個小門。畢愣子先將靠自己這邊的小門打開,拿起竹筒抽開浮草,那只金翅大將軍一躍而出,落入盆中,頓時上躥下跳活潑非常,這股子剽悍之氣,贏得堂上一片喝彩。

坐在另一頭的金秀才,看著金翅大將軍在盆子裏活蹦亂跳,倒顯得沒有把握了,猶豫再三,才打開小門,把自己的那只“黑寡婦”放在盆中:

正在自個兒鬧騰的金翅大將軍,突然發現盆子中又呆了一位同類,立刻興奮異常。它頓時把四只螳螂腿往後一返,踞在盆邊兒上,兩只紅鉗叉開撓動,呲著小黃牙,對黑寡婦虎視眈眈,大有一躍上前將對方撕成粉碎之勢:相比之下,黑寡婦瑟瑟縮縮一副怯懦之福.它低著頭,微眯著眼睛,翅膀貼身斂得緊緊的。雙方如此對視了一會兒,忽然,只見那金翅大將軍縱身一躍,像一道閃電朝黑寡婦奔來。只聽得輕輕一聲脆響,是金翅大將軍四腿落地的聲音。它本以為如此一撲,一定會壓斷對手的頸項,殊不知撲了一個空,急忙回頭一看,黑寡婦卻不知何時已閃躲到它的後面。

這第一個畫合,一個進攻一個躲,均無傷害,算是個平手。

金翅大將軍本來就是個暴戾的主兒,加之養蓄了多日,攢足一身的勁,沒想到第一撲就落了空,頓時撩起了怒火,只見它蹲在那裏,坐著兩條後腿,兩條前腿不停地撓動,寬大的身段繃得緊緊的,儷機發動比第一撲更為猛烈的進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