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回 送風葫蘆取悅皇上 練隱忍術籠絡太監(第3/5頁)

“張先生為何要投鼠忌器?你且秉公而斷。不然,六科廊的那幫愛嚼舌頭的言官,又有攻擊咱的口實了。”

李太後突然變臉,張居正始料不及,因此稍作遲延,思慮如何答話。馮保見機行事,趁空兒問道:

“張先生,你上回給皇上的揭帖中,說王崧之死系章大郎誤傷,果真如此麽?”

張居正不知馮保問話的用意,因此機敏地反問:“馮公公,東廠對這件事勘查的結論如何?”馮保答:“手下的訪單報來,也說是誤傷。”

張居正悠悠一笑說道:“待刑部勘查結果出來,如果僅系誤傷,章大郎死罪沒有,活罪難逃。”張居正明裏是對馮保講話,暗裏卻是說給李太後聽的。他巧妙地道出對章大郎的懲罰尺度,看李太後作何反應。

李太後猶自氣鼓鼓地說:“張先生一定要秉公而斷,萬不可留閑話給人說。”

朱翊鈞瞪大充滿稚氣的眼睛問:“母後,誰有這大膽,敢說你的閑話?”

“有哇,”李太後長籲一口氣,忿忿地說:“六科廊的言官,不是人手一冊《女誡》麽?”

“張先生,這次京察,把這些人統統革職。”

朱翊鈞腳一跺,那表情竟又成了一言九鼎的人間至尊。張居正並不“領旨”,而是適時調轉話頭,對李太後說:

“方才太後提到《女誡》,臣倒有個建議。”

“說。”

“京城珠林坊印行一千本《女誡》,肯定受人指使。言官們人手一冊如獲至寶,其心情不言自明……”

“這是指斥太後幹政呢,還有那個伍可,胡謅什麽男變女,說這是陰盛陽衰之兆,真是狗吠日頭!”

馮保打斷張居正的話,氣呼呼說道。張居正待他說完,又接著說:

“太後為天下母儀,有深沉博大的愛子之情,卻絕無一星半點幹政之心。因此,臣冒昧建議,那些心懷鬼胎之人,不是利用《女誡》來作文章麽,幹脆,太後以自己名義,頒旨內經廠印行五千本《女誡》,賜給兩京及天下各府州縣衙門,看他們還有何話說。”

“這……馮公公,你覺得如何?”

因救了章大郎一條命,馮保穩穩落下了邱得用的人情,因此這會兒心情十分暢快,見李太後征詢意見,忙答道:

“張先生這主意真是好,太後若是在《女誡》書首寫上序言,天下的是非之口,就一次塞得幹幹凈凈。”

經這一點撥,李太後豁然開朗,她向張居正投以感激的一瞥,說道:

“煩請張先生,替咱作個序。”

“臣遵旨。”

大內刻漏房報了酉時,張居正才離開雲台。斯時夕陽西下,建極殿高高翹起的檐角掛著燦爛的余暉。領路的牙牌太監又帶著張居正踏上通往會極門的長長的甬道。大約走了一半,忽聽得背後有人喊道:

“先生請留步。”

僅聽聲音,張居正就知道是馮保,他回轉身來,只見馮保正急匆匆朝他走來。

“馮公公,你還有事?”張居正問。

“皇上還有事交待哪。”

馮保趕了幾步路,說話氣喘喘的。他倆站著的地方,是中極殿的左側。馮保左右瞧了瞧,吩

咐領路的牙牌太監:

“你去交待中極殿管事牌子,開一間耳房,咱與張先生要說話。”

牙牌太監滾瓜樣跑開。一會兒就聽得開門的聲音,馮保領著張居正挪步過去。按區域劃分,

紫禁城應分三塊。第一塊是午門至會極門之間,內閣與六科廊於此辦公;第二塊是會極門至乾清門之間,就是宏偉壯闊的會極(後更名為皇極)、中極、太極三大殿,兩旁廂房裏,是內宮二十四監局的值房;第三塊就是乾清門內,這裏是皇上與後妃們的私寢之地。現在,馮保領著張居正進了中極殿的耳房,按常規這是不允許的。為了避免內外串通要挾皇權,內宮掌印太監與外廷首輔絕不準單獨見面。皇上有旨到內閣,有專門的傳旨太監,皇上要接見大臣,有專門的領路中官。這些五花八門的專職內侍,雖然都歸掌印太監管轄,但掌印太監本人,並不像人們想象中那樣可以為所欲為,其實他的行動處處都受到諸多制約。但明太祖洪武皇帝制訂的這些禁令,過了一百多年數代皇帝之後,已是日漸松弛。綱紀朽壞的最大表現就是有禁不止。掌印太監與首輔這內外兩大“權相”的配合如何,往往成為政局是否動蕩的晴雨表,這方面例子不勝枚舉。不過,前朝內外“兩相”,雖然暗中通氣互為聲援,表面上還要掩人耳目互不來往。所以,當馮保邀請張居正來中極殿耳房坐坐時,張居正心下猶豫,剛一坐定,他就問道:

“馮公公,你我坐在這裏,是否有些不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