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回 左侍郎借酒論政敵 薰風閣突降種瓜人(第3/4頁)

“盯著我幹啥?”

“幹啥?你說幹啥?”王希烈壓低聲音,探著身子說道,“伍可放了第一炮,這第二炮、第三炮該誰上陣呀。”

“誰放炮跟我有何相幹?”

“你不是魏大炮嗎?”

魏學曾把王希烈盯了好一會兒,嘆口氣說:“看來,你真的認為伍可此舉是受我指使。”

“這又不是壞事,你躲什麽?”

“你有這種想法本不足怪,”魏學曾板著臉,解釋說,“伍可原是吏部文選司主事,在我手下幹過兩年。這小子做事靈活,很得高閣老賞識,今年初,便把他提拔起來去太原當了一個四品巡撫。高閣老的意思是讓他開府建衙,在地方上多做些實事,以備日後晉升。哪曉得這家夥心高氣盛,一到太原就與按院府台搞不好關系。人家都因他是吏部出去的人,後台硬,凡事都讓他三分,但暗地裏仍少不了嘰嘰咕咕說些不滿的話。過了一些日子,就有那麽三言兩語傳到高閣老耳中。高閣老心裏很煩,囑咐我有空給伍可寫封信去規勸,並指示寫信言語定要嚴厲。這事發生在隆慶皇帝病重期間。從那以後京城局勢,一日比一日緊張,那封信竟來不及寫,高閣老本人也就去職離京了。”

“這麽說,伍可彈劾張居正是自作主張?”

“我想是的。”

“這小子是嘉靖四十二年的進士吧?”

“是的。”

“唔,三十郎當歲,還是個年輕人,”王希烈索性放下筷子,搓著手感嘆地說,“如今的官場,年輕官員們多半都是有奶便是娘,見利忘義之徒不勝枚舉,這伍可知恩必報,也算是個血性男兒。”

“汝定對伍可如此欣賞,愚弟卻有不同看法。”魏學曾搖搖頭,不屑地說。

“噢?”王希烈一愣。

“你說伍可放了第一炮不假,但是可惜得很,他放的是一個橫炮。”

“怎麽,他彈劾得不對?”

“肯定不對,”魏學曾口氣堅決不容置疑。這時店小二送了一壺熱酒上來,待他退出重新掩好門後,魏學曾接著說道,“說張居正懷私罔上,此話不假。但說他重用私黨,卻證據不足顯得勉強,伍可在折子上提了兩個人,一是王國光,一是王之誥。這兩個人,一個是張居正的親家,一個是張居正的好友。這都不假,但他們都是勇於任事政聲卓著的大臣。玄老在任時也很器重他們。六部尚書真正換了的就是戶部刑部兩個,朱衡是三朝老臣,又是治河專家,張居正將他留用。楊博早在隆慶初年就是吏部尚書,高拱出任首輔後,隆慶皇帝要他兼任吏部尚書,於是便讓楊博改任兵部,卻仍掛了一個吏部尚書的空銜。這次他歸政吏部,也說得上是眾望所歸。他空出來的兵部尚書一職,由宣大總督譚綸接任。他戰功赫赫,坐鎮宣大六年,俺答虜寇從不敢前來犯邊,由他來出掌兵部,也無可厚非。再就是兄台所在的禮部,呂調陽比起上述幾人,政績遜色得多,但道德文章仍為人所稱道。更重要的是,他是詹事府詹事,是太子的老師。小太子如今登基禦極,張居正舉薦他的老師出任禮部尚書,也在情理之中。說句公道話,張居正舉薦的六部人選,實在是無可挑剔。”

魏學曾一番宏論,把王希烈說得心都涼了半截。他本指望魏學曾能夠借伍可事件,挑頭兒領著大家與張居正較量一番,沒想到這個魏大炮一反常態,居然為張居正大唱頌歌。如果不是交情多年,他真懷疑魏大炮要賣身投靠了。想著想著王希烈心火躥了起來,悻悻說道:“啟觀兄,張居正給你吃了什麽迷魂藥,今兒晚上,你專門往他臉上貼金。”

魏學曾知道王希烈向來心胸狹窄,因此也不計較,只笑了笑,仍沿著自己的思路說下去:“汝定兄,我方才說六部尚書的人選無可挑剔,並不是說張居正無可挑剔,他出任首輔的第一件事就是拍李太後的馬屁,上兩宮皇太後的尊號,這件事你是參與者,比我清楚,個中奧妙我就不嗦了。第二件事就是更換部院大臣,這兩件事都做得很得體。這正是張居正的陰騭過人之處。但是接著這兩步棋的第三步棋,才真正顯出了張居正的毒辣。”

“他第三步棋是什麽?”

王希烈急切地問。魏學曾正欲回答,忽然房門被一下子推開,只見兩個陌生人闖了進來。

魏學曾細看這兩個人:一老一少,老的約摸五十來歲,少的二十出頭。瞧模樣動靜,很像是一對父子。都穿著黑褲白褂,光露著一雙膀子,腳上都穿了一雙踢死牛的千層底皮襯布鞋,一看就是江湖賣藝人的打扮。

“你們要幹啥?”王希烈警惕地問。

“回兩位老爺,”年紀大的一個抱拳一揖,說道,“俺叫胡猻,這是俺兒子,叫胡猻子,俺爺兒倆見兩位老爺悶酒喝得慌,今特來表演幾套雜耍,給老爺長情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