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回 演蛤蟆戲天子罰跪 說舍利珠內相讒言(第3/8頁)

“太後真是觀音再世,菩薩心腸,奴才這就去辦。”

馮保說著,便要退出東暖閣。

朱翊鈞這時說話了:“大伴,等會兒再走。”

“萬歲爺還有何吩咐?”馮保又坐回到椅子上。

朱翊鈞轉向李貴妃,小心翼翼地說:“母後,這件事的處理,兒另有想法。”

“哦,你說。”看到朱翊鈞小大人的神態,李貴妃心中一陣驚喜,向兒子投以鼓勵的眼光。

朱翊鈞受到鼓舞,膽子大了一點,他撩起袖口揩了揩眼角殘留的淚痕,輕聲問道:“請問母後,是家法重要還是人情重要?”

李貴妃一怔:“當然是家法。”

“兒認為恭妃娘娘的作法違反了家法,”朱翊鈞閃動著亮晶晶的眸子,口氣也變得決斷了,“按規矩,大內裏的物件兒,不管大件小件,沒有得到皇帝的恩準,是不準攜出宮門的,恭妃娘娘要把這把金茶壺送往娘家,兒身為皇帝,卻並不知道這件事。這就犯了家法。”

“鈞兒言之有理。”李貴妃頓時眉心裏溢出了笑意,她要的就是這樣有頭腦、有魄力的兒子,“鈞兒,那你說該怎麽辦?”

“剛才聽母後和大伴講,兒才知道宮中嬪妃的生活如此困難。所以,恭妃娘娘也不是故意違反家法。但不管怎麽樣,先帝父皇的禦賜之品,是決計不能流入民間。依兒之見,家法也要,人情也要。家法在前,人情在後。那個送金茶壺的內侍,應該打三十大板。這把金茶壺,依然還給恭妃娘娘。然後,從內宮庫中撥出一百兩銀子,還著那位挨了板子的內侍送到恭妃娘娘的家中。”

朱翊鈞說這番話時,平日的稚氣與頑皮都盡行收斂,換成滿臉的嚴肅。特別難能可貴的是,他條理清楚,提出的處理意見,即不悖人情又維護皇家尊嚴。李貴妃並沒有因自己的意見被兒子否決而生氣。相反,她顯得異常高興。只見她此時眼睛大放光彩,以贊賞的口氣問馮保:

“馮公公,萬歲爺作如此處理,你看是否妥當?”

馮保也正自詫異,這個剛才還在罰跪的淘氣孩子,十歲的皇上,為何能如此得體的處理事體。見李貴妃發問,連忙起身回答:

“啟稟貴妃娘娘,萬歲爺聖斷英明。如此處理,恭妃娘娘定能體諒萬歲爺的一片厚愛仁孝之心。”

“好,那你就按萬歲爺的旨意辦理。”

“是。”

馮保躬身退下。

馮保離開乾清宮東暖閣回到司禮監值房,剛把處理恭妃金茶壺事件的旨意吩咐下去,便見徐爵急匆匆跑了進來。徐爵雖是家臣,平素想見主人,也得事先通報。眼下連招呼都不打一個就硬往裏闖,馮保頓時拉下臉來,厲聲申斥道:“瞧你這傻不拉幾的狗熊樣,把這裏當戲堂子了?”別看徐爵五短身材一臉兇相,見了馮保卻是骨頭沒有四兩重,經這一罵,他那張臉立馬臊得像一塊紫豬肝,惶惶地退到門外,唱了一個喏:“老爺,奴才徐爵有事求見。”

“進來吧。”馮保沒好氣地招呼。

徐爵這才重新挪步進門,在值房中間磚地上跪了。馮保眯眼睃著他,問:“有什麽事?”

主人不發話,徐爵也不敢起來,只得跪在磚地上答話:“奴才方才清查通政司今天送來的折子,其中有南京工科給事中蔣加寬的一個手本,是彈劾胡自臯的。”

“哦,手本呢?”

“在這裏。”

徐爵從懷中掏出手本,馮保擡手做了一個手勢,徐爵這才敢起來,雙手把那個手本遞了上去。馮保抖開來看,只見那手本並不長,僅兩個折頁,但所寫內容卻非同小可,正是揭露徐爵如何讓南京工部主事胡自臯出銀三萬兩購買那串菩提達摩佛珠。其中一段“查胡自臯身為朝廷命官,卻不思報效國家,整日鉆營,不惜斥重金賄賂內,以三萬兩銀購買菩提達摩佛珠送與馮保之家臣徐爵。猶為可笑者,此佛珠乃不法之徒造假誑騙,三萬兩銀子所購之珠,實值不過銅錢一串耳。”讀到這裏,馮保不禁雷霆大怒,把手本朝案桌上重重一摜。徐爵知趣,早已重新回原地跪好了,馮保咬牙切齒罵道:

“徐爵哇,徐爵,俺讓你往南京走一遭,誰知道你給俺抓了一把屎回來。”

“老爺,”徐爵揉了揉魚泡眼,哭喪著臉說,“奴才知罪。”

“這事兒怎麽起先一點風聲都沒有?”

“有,是奴才不敢告訴老爺。”

“大膽,這種事也敢隱瞞。”

“奴才實不敢隱瞞,”徐爵嚇得額頭挨地,撅著屁股答道,“奴才是想事情辦妥了,再稟告老爺。”

“說,到底是怎麽回事?”

經不住馮保這麽逼問,徐爵便講出了購買菩提達摩佛珠的後續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