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二〇章 邊令誠的暗示(第3/4頁)

房間裏很靜,李隆基眉頭緊鎖,右肘支撐在龍案上,輕輕按揉著太陽穴,這一年多來他聽了太多的好消息,西域大勝、鹽稅滿庫,但今天突來的消息卻一下子將他敲醒了,天下並不太平,很多人、很多事都在隱瞞著他,甚至包括他最信任的高力士。

李隆基忽然心煩意亂,其實他也知道天下並非總是歌舞升平,做了四十一年的皇帝,他怎麽可能不知道治理江山的難,一個土地問題就困擾他幾十年,詔書不知下了多少,都淪為一紙廢文,還有軍費,這幾年自己手上批出的軍費有多少,數都數得過來。

關鍵是他沒有那麽多精力去理政,他更關心的是他的皇位,越到晚年,他的警惕性越高,高祖、太宗、高宗、中宗甚至自己的父皇,哪個晚年不出事?這仿佛是他李氏皇族的宿命,他大半精力在楊貴妃身上,而剩下的精力也只能全部防在如何防止宿命重演之上。

他不僅要防子嗣奪位,現在還要考慮權臣篡位,尤其是那些手握兵權之人,更要加倍防範,本以為一切在握,但今天李獻忠之事卻讓他意想不到,看來,自己是太掉以輕心了,必須得多留一些神才是,李隆基暗暗打定了主意。

至於北逃的李獻忠,罪不可恕,須派一員合適的大將將其捉回,李隆基略微想了想,便提筆在安祿山的奏折上寫下了‘程千裏’三個字。

……

“皇上,老奴在!”

輕柔的應答聲打斷了李隆基的思路,他擡起頭,眼前出現一張又黑又瘦的臉,皮膚粗糙幹裂,仿佛被風幹的茄子,李隆基霍然一驚,他簡直不敢相信自己所看到的,不由自主地揉了揉眼睛,半天才從此人臉上看出一點邊令誠從前的影子。

數年未見,他竟成了這副模樣,原本對他的滿腔怒火,一時煙消雲散,畢竟是自己的家奴,對自己忠心耿耿才是最重要的,至於貪財怕死這些小節都顯得微不足道了。

李隆基默默地看著他,半天才和顏悅色地問道:“朕來問你,你對高仙芝與李清怎麽看?”

邊令誠一愣,他原以為皇上會因為自己兩次大戰都躲在後方不前而大發雷霆,心中緊張而焦慮,不料皇上似乎並不打算追究自己的責任,他心中異常感動,慢慢跪倒在地,低聲泣道:“老奴有負聖恩,特來領罪!”

李隆基擺了擺手,略有些不耐煩道:“你有沒有罪朕很清楚,先回答問題。”

“是!”邊令誠抹去眼淚,他想了一想道:“在老奴看來,這二人在行事手段上並無區別,高仙芝屠拓折城、李清殺盡葛邏祿人,皆是一般的果斷狠辣,對待下屬也是恩威並施,以收其心,但二人在兩個方面確實又大不相同。”

“哪兩個方面?”

“一方面是對西域諸國與大食的態度,高仙芝對西域諸國是以主待仆,以征服者的姿態向下俯視,而從不考慮他們的感受,老奴與他呆了多年,了解他甚深,他從來都蔑視大食,在他眼裏大食不過是另一個康國或石國罷了。”

說到此,邊令誠的眼中閃出一絲敬佩,他道:“李清的眼光卻比他看得遠,從一開始他便很清楚地知道自己在和一個什麽樣的對手作戰,他似乎很清楚大食的底細,老奴幾個月前曾在他的大帳裏見過一個沙盤,大食的諸多城市,與怛羅斯的距離,大食現在的主要目標或是對手是誰?大食軍作戰的特點,皆在沙盤上標注得清清楚楚,所以他備戰非常充分,僅箭矢就打造了五十萬支,知己知彼,老奴以為這是李清能以少擊多,最後戰勝大食人的最重要原因。”

李隆基微微點了點頭笑道:“說得不錯,看來你還是有點眼光,那他們的另一個不同是什麽?”

“另一個不同……”

邊令誠忽然有些遲疑,他眼角余光向兩邊一掃,除高力士坐在下首研墨,再無他人,他一咬牙,湊近李隆基低聲道:“此二人另一個不同便是在對皇上的態度。”

“哦!”李隆基忽然有了十分的興趣,他微微瞥了一眼高力士,忽然想起剛才那本奏折,便對他道:“你去給貴妃說一聲,就說朕中午不回去用膳,晚上再陪她。”

“是!老奴這就去。”高力士深深地看了一眼邊令誠,慢慢退出了房間。

“你說吧!他們二人對朕的態度怎麽不同?”

邊令誠深深吸了口氣,沉聲道:“從表面看,高仙芝囂張跋扈,擅自在龜茲接受小國朝貢,而李清卻事事克制,並勒令西域小國每年來長安向陛下朝貢,誰忠誰奸似乎一目了然,但老奴與他二人相交皆深,卻有自己不同的看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