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〇二章 這一夜(上)(第2/4頁)

滾滾長江東逝水,

浪花淘盡英雄。

是非成敗轉頭空。

青山依舊在,幾度夕陽紅。

白發漁樵江渚上,

慣看秋月春風。

一壺濁酒喜相逢。

古今多少事,都付笑談中。

唐成在酒意的催逼下放聲而歌,前半闋還純是氣盛,直將這首寄托無限人生興亡之嘆的開篇詞唱的慷慨激昂,雖合著後世的調子,但其中的情味卻是全然不對,直到後半闋時,尤其是復沓連環的最後一句時,在泄盡了胸中因酒意催逼起盛氣後,油然想起自己穿越經歷的唐成這次回到了正途。

後世裏的種種,少年時遭受的冷落,金魚的不辭而別,穿越的荒謬,穿越初來家人的艱辛等等等等,真實也罷,荒誕也罷,人生不過百年,而這百年人生終有一日必將隨著這滾滾東逝的江水一去無痕。

復沓連環,一連將結尾這句唱了三遍之後,唐成才覺胸中塊壘盡消,深呼吸了一口腥濕的江風,只覺全身有說不出的舒暢放松之意。

唐成收聲完畢,吳玉軍拉開艙門剛說了一句“阿成你唱的啥曲兒,聽的人心裏……”不等他這句說完,驀然就聽右邊不遠處有人朗聲叫好,“絕妙好辭!惜乎這裏是淮水卻非長江。”

手持酒碗立於船頭的唐成壓了壓被江風吹起的衣袂,順著叫好聲看過去,右側不遠處正有一艘快船拖後十來步的距離並肩而行,叫好的那人也是如他一般站在船頭。

只聽剛才的叫好聲分明是個聲音清脆的女子,但那船船頭之人穿著的卻分明是一身月白的男裝儒服。

“不用看了,這就是個娘們兒。”吳玉軍邊整理著衣服邊走到唐成身邊,“阿成你去的地方少不知道,自打帝京城貴婦們開始女做男裝以後,這風氣就從長安傳出來了。”稍稍一頓後,吳玉軍突然興奮起來了,“這小娘有味兒,絕色呀!”這廝嘴裏邊說,邊還用手不斷的捅著唐成的腰,“弄過來,把她弄過來!”

“你眼神兒就那麽好。”唐成沒再理會吳玉軍的聒噪,向那船上拱了拱手以示感謝。那女子見狀也同樣回了一禮。

唐成點點頭之後退回了船頭,恰在此時船工掀開了鍋蓋,一股白氣猛然騰湧上來,卻是江魚已經煮好了。

戀戀不舍的跟著唐成轉回來坐下,吳玉軍嘴裏猶自念叨個不停:“阿成你是沒看清楚,那娘們就是一絕色,絕色呀!”說著說著他還不斷的嘖著嘴。

“有吃的還堵不住你的嘴?”唐成將碗塞進吳玉軍手裏,“對了,把你那船娘也叫出來吧。”

不一會兒收拾齊整的船娘從艙裏走了出來,吳玉軍又將提前預備下的肉脯等吃食拿了出來,四人邊閑話邊吃飯。

直到一鍋湖魚吃的差不多了,吳玉軍再次從那邊船上扭過頭來嘿嘿一笑道:“那船是一直跟著咱們的,有門!”

待這鍋江魚吃完時,那輪圓月已跳上了遠處的柳樹枝頭,船工操著快船又前行了數裏之後便在一處沙洲中泊了下來,待那兩盞風燈點燃,天地間已全然一片無邊的靜謐。

“去取牙板過來。”太早睡不著覺的吳玉軍向船娘吩咐了一句後,又伸手捅了捅唐成,“過來了,快看,過來了!”

黃昏時的那艘快船果然也隨之滑進了這片小小的沙洲,接著那船上的船工竟然將搭板搭上了唐成所在的這艘船,船艙開處,一個頭梳雙丫髻的杏衣小鬟手提著燈盞邁步踏上了搭板。

“你看看她手中提的那燈,絕對是長安皇城將作監的手藝,這女子大有來頭兒,有門,有門兒。”低聲向唐成耳語的吳玉軍越說越是興奮。

就這一會兒的功夫,手提宮燈的杏衣小鬟已上了這邊的船,徑直走到唐成身前福身一禮的同時,遞過了一紙雅素的紙箋。

粼粼水影、朦朧月光、影影綽綽的宮燈、眉目如畫的杏衣小鬟,眼前這一切來的有些太突然,而這幾樣要素的組合竟使唐成驀然想起了蒲松齡《聊齋志異》裏的情景。

唐成借著月光與燈影展開紙箋,入目處是一筆雅潔的蘭花楷:

臨江唱詩,聞辭知人,江行寂寞,願與先生作長夜之遊,知君雅達,當不負拳拳盛邀之意。

箋後落款卻也簡單,並無時人名刺中慣用的籍貫等項,僅有“淩意”兩個小字。果然是下午臨船叫好的那女子,只是唐成卻沒料到這淩意行事如此適意隨性,兩人素昧平生便譴人來做長夜邀約之遊,眼前這情景真是愈發的像蒲松齡筆下的聊齋故事了。

他這略一分神的功夫,那杏衣小鬟再次福身為禮,其意分明是在催促,與此同時,吳玉軍也借著暗影使勁捅了捅唐成的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