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45章 疾風驟雨的前夕(第2/2頁)

他並不是出自什麽貧寒之家,祖上原本也是有名有號的人,可小小年紀就作為俘獲的幼童被凈身送入宮中,過的是動輒得咎的日子,誰會沒有怨恨?可是,日復一日地被教導忠君,節義,勤勉……自然而然就潛移默化成了後來的他。尤其是他侍奉李隆基多年,君臣相得,並不完全是主仆情分。眼看李隆基登基之後,那些功臣故舊幾乎就沒有幾個全始全終的,他一味固守只錦上添花,不雪中送炭的宗旨,可何曾想到那個被棄若敝屣的人輪到了自己!

“天作孽,猶可恕,自作孽,不可活!”

喃喃自語念叨了這麽一句,高力士卻不知道這是在感慨自己,還是感慨遠在長安的天子。正如同他對魚朝恩所說的那樣,他不認為這樣一件嚴重的事件能夠善了,即使那個被生擒活捉的刺客能夠熬刑,可能夠熬三五天還是十天半個月?更何況,軍中上下已經群情激憤了,杜士儀忍得住,郭子儀這些大將忍得住,可底下的人忍不住,如果說安祿山那場叛亂是自上而下席卷北方,可接下來……只怕會是自下而上的一場巨大風暴!

在滿城大多數人都沉浸在一片夢鄉之中時,範陽節度使府的節堂卻是燈火通明。安祿山珍藏的那些南海蜜燭,如今被杜士儀毫不吝惜地拿了出來,整個大堂中整整點了二三十支,奢侈程度比長安城那些王公更甚。可是,整整一個多時辰過去了,齊集於此的人卻沒有一個開腔發話。直到外間傳來了一陣腳步聲,緊跟著,一個熟悉的人影踏進節堂,眾多人方才擡起頭往來人看去。

正是阿茲勒!

“元帥,各位大帥,將軍。”阿茲勒簡單地躬身行禮之後,直截了當地說,“那個刺客招認說,收買他行刺南陽王的人是內侍省一個內常侍,不但給了他一千貫錢,而且還以他的家人性命作為要挾,讓他無論得手與否都必須自盡。我已經讓人根據他的描述,畫出了一張畫像。”

隨著阿茲勒展開了帶來的一幅畫像給眾人,在座的每一個人都緊緊皺起了眉頭,卻仍然無人開口。這時候,阿茲勒看了一眼杜士儀,便開口說道:“此前我奉元帥之命,留守長安,暫時駐紮大明宮後禁苑,常常隨同左右監門將軍姜四郎和竇十郎出入宮中,內侍監中但凡品級高一些的宦官全都認得。在我隨同杜元帥從長安啟程的時候,被供認出的這個人確實在內侍監中任內常侍,正五品下,通判省事,論起來也就僅次於寥寥數人。

從前袁思藝等人聞達時,他並不顯眼,也並非禦前最得用的人,陛下從馬嵬驛回宮之後提拔成內給事,也只是論資排輩,矮子裏拔高子,不算出奇。姜四郎此前因為永王父子之事,清洗過一次興慶宮,內常侍有一人因和執役興慶宮的內給事程元振有關,受到了牽連,此人方才從內給事升遷到了內常侍。”

這樣不帶任何偏頗的敘述和評語,卻讓阿茲勒的話更添分量。如果他直接說指使此事的便是當今天子,盡管大多數人會信之不疑,可總有人會有幾分疑心,可現在按照他的陳述,指使刺客的人是按部就班地升遷,反而引來了一陣嗡嗡嗡的議論聲。

“就這些了麽?”杜士儀終於開口問了一句,見阿茲勒點頭,他便淡淡地說道,“讓他將供詞畫押,然後你保存好這幅畫像,記住,此人不能死了!”

“是。”阿茲勒連忙答應,隨即問道,“高大將軍的其他隨從,南陽王的那些隨從,還有龍武軍的將士,可要另行甄別?”

“不用了!”杜士儀緩緩站起身來,一字一句地說道,“就在回到幽州城後,南陽王已經親口對我說過,除了高力士,還有他身邊絕對信得過的那個魚朝恩,除此之外的人,全都留在這幽州城!河北初定,我本來打算在此好好安撫這飽受戰亂的二十四郡軍民,現在看來,卻是不得不往長安城走一趟!諸文武聽令!”

眾人不意想杜士儀今夜竟是不和他們商量,現在就要做出決定,一時霍然起身,但臉色心情卻是截然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