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19章 納降(第2/2頁)

“想來你們很多人都聽說過我,卻還是第一次見我,我便是安北大都護,當朝右相,招討元帥杜士儀。”

見人群須臾就恢復了安靜,杜士儀便笑了笑說:“想必你們被押過來的時候,全都想過,是不是這就要被殺一儆百了。眼下我可以明確地告訴你們,如果要你們的命,只憑你們當初那軍心盡喪,士氣盡失的樣子,安北朔方河東三路大軍盡可不必留情,如果那樣,你們也不會站在這裏。可在我想來,安祿山固然該死,安慶緒等人固然該死,可如果因為他們為了一己之私掀起的這場大戰,卻要在河北殺一個屍橫遍野,我杜士儀卻做不出來!”

在一片壓抑的沉寂之後,卻有人小聲問了一句:“敢問元帥打算怎麽處置我們?”

見眾多人全都屏氣息聲等著自己的回答,杜士儀不禁在心裏嘆息了一聲。

歷史上安史之亂後,從北到南名目繁多的藩鎮林立,其實全都是大唐中央朝廷一個個錯誤決策下的結果。安史之亂中表現出眾的許多功臣,如郭子儀、李光弼、渾釋之,一個個或遭疑忌,或高官厚爵供著,或解兵權,再加上仆固懷恩被宦官逼得造反,號稱來嚼鐵的來瑱甚至被天子冤殺,最終誰都沒有割據一方。反而是那些曾經被安祿山史思明重用過的叛將,在劫後余生的大唐風生水起,一個個當著擁兵自重的節度使,哪怕經歷一次次的削藩,仍然有很多藩鎮屹立不倒。

忠臣良將vs叛將降將,前者在某種程度上來說,完敗!

至於無論是以叛軍降軍為底子,還是以討伐叛軍的方鎮兵為底子,數量更加龐大的底層軍士們,則是更加成為了誰都必須籠絡的對象,簡直被慣壞了。朝廷給錢糧,他們就向著朝廷,驅逐節度使乃至於任何上一級的主將;朝廷不給錢糧,而節度使厚恩籠絡,他們便向著節度使,驅逐朝廷屬官,又或者跟著節度使叛亂。

不久之前河東節度使麾下將士驅逐節度使王承業,把程千裏頂上去當節度使,就是這種現象的雛形。他也不想如此,可那時候如果他逼迫李隆基免去王承業的節度使之職,李隆基反而可以叫撞天屈裝可憐,又或者死活不從,反而會把好好的事情變得麻煩,他不得不出此下策。可現在河北戰事已經推進到了收官階段,他就要在軍中漸漸立起規矩來了。

軍隊要用,但決不能慣!而屠殺和自己出自同一血脈的同胞,這種事他不想做也不會做!

“開元六年,蘭池州康待賓之亂,叛亂的胡兵全都被內遷到了江淮以及河洛一帶,直到我出任朔方節度使,上書請命,這數萬人戶方才得以回歸故地。如果按照從前這樣的舊例,你們跟著安賊從逆,你們自己,還有你們的家人,不可避免地要背井離鄉,哪怕逃脫一條性命,光是叛軍和叛軍家屬的惡名,就足以讓你們一輩子擡不起頭來!”

這一次,百余名叛軍登時惶惶不安。杜士儀這番話說得有理有據,一想到他們也許都要因為叛亂的罪名而被押解南遷,每一個人都按捺不住了。隨著第一個人撲通一聲跪下,更多的人都跟著呼啦啦跪了下來,不消一會兒,就只見面前這一個方陣齊刷刷矮了一截。

“求元帥放過我們的家人!”

此起彼伏的請求下,杜士儀舉起手壓了壓,這才一字一句地說道:“你們的軍籍還在,你們的家眷也還在家中翹首期盼。如果你們覺得逃過一條性命就知足了,那麽,便窩在這愁思岡,我會留下人馬在此看守,等到這一仗打完,你們也就可以去嶺南安家立業了。可如果你們還想去掉這頂叛軍的帽子,找回被你們自己丟掉的幽燕男兒的榮光,那麽,你們不妨給我看看,當初那支幽燕鐵軍是什麽樣子!等到他日凱旋,將功折罪之後,仍可再行論功行賞!”

等如是接見了整整四批這樣的叛軍,一上午的時間全都耗在了愁思岡,簡單用了一些幹糧當做午餐,杜士儀方才啟程回安陽。

他倒是很想沿用後世某支越打越多的威武之師仁義之師那種收降策略,奈何他時間不夠,人員不夠,沒時間去做一級一級的思想宣傳。更何況,如今的河北和當初的漠北一樣,就如同一塊被完全打殘了的處女地,等待著開墾。

整個河北的官宦世家大地主,在安祿山起兵叛亂之後,一部分附逆,一部分不肯從逆的則是被連根拔起,田地都成了無主之物,也就是說,未來打下河北,這裏將面臨一場空前的大洗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