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74章 血書(第2/2頁)

好容易平靜了下來,王忠嗣方才輕輕吐出一口氣,看著杜幼麟說道:“你的阿爺和我相交多年,你的阿兄曾經從我學習武藝軍陣,可你當年畢竟還小,和我也只見過幾面,如今你竟然這樣冒險來見我,我很感激。我一定會小心應付,你不要耽擱了,趕緊回去吧!”

杜幼麟卻沒有出聲答應,腳下也紋絲不動,沉默片刻就直截了當地問道:“王大帥準備如何應付?”

王忠嗣只是想打發走杜幼麟,沒想到他竟是如此不依不饒,當下頓時給噎住了。這樣突如其來的壞消息,這樣險惡的局面,他又是一個已經下了台的節度使,能夠怎麽應付?他閉上眼睛長嘆了一聲,隨即便垂下頭去,把腦袋埋在了雙手之中,聲音低沉地說道:“食君之祿,忠君之事,我當努力自辯,可是如果陛下真的不肯相信,不過就是一死罷了。”

“一死?可是王大帥有沒有想過,一榮俱榮,一損俱損,你不是一個人,你在長安還有妻兒老小,你若是背上那樣一個罪名,他們怎麽辦?更何況,大帥多年來忠勇善戰,難道就甘心背上那樣一個子虛烏有的汙名?”

王忠嗣倏然擡頭,見杜幼麟竟是不閃不避和自己對視,雙目熠熠發光,他不禁想起了自己寄予厚望的長子王周,不禁有些恍惚。呆了片刻,他就苦笑道:“那你覺得我該怎麽辦?”

杜幼麟畢竟是杜家幼子,因此王忠嗣這句話只是隨口一說,可讓他沒想到的是,杜幼麟竟是真的開口拿出了對策:“此刻應該還未事發,所以還能有時間準備。第一,大帥抵死不認,要知道,大帥和太子殿下是否有過往來,這是有案可查的,什麽證據都沒有的話,這就是誣陷!禦史台並不是李林甫一個人的天下,大帥可以現在就寫一封血書交給我,不妨說得慘一些。要知道楊釗也好羅希奭也好,全都不是什麽好東西,到時候若有萬一傳遞不出消息,這封血書便可用來當作禦前鳴冤的證據。”

見王忠嗣先是大震,而後有些艱難地點了點頭,杜幼麟方才繼續說道:“第二,我記得大帥年初回京的時候,帶的是如今的河西節度使哥舒翰。陛下對他似乎頗為賞識,而此次他又是第一個攻入石堡城,據說連日以來,陛下對左右曾經多次嘉賞,說是哥舒部落出勇士,果然名不虛傳。我想請問大帥,若是知道大帥性命危在旦夕,他是會對大帥棄之不顧,還是會為大帥求情?”

面對這樣一個犀利的問題,王忠嗣不禁再次用別樣的目光審視著面前這個弱冠少年,最終笑了笑:“我王忠嗣雖然不比你阿爺知人善任,可也絕不是沒有眼光的人。哥舒翰為人固然暴躁易怒,有時候不容人,可卻知恩圖報。他是王倕一手提拔起來的,但真正給予了他獨當一面的機會,真正讓他能夠大放異彩的人,卻是我王忠嗣。此次我舉薦他和安思順分別節度河西及隴右,臨走的時候他還送出城門三十裏。他若是因我身陷大案而對我棄之不顧,那就是我眼睛瞎了!”

“好!那回頭我會親自趕去涼州見他,還請王大帥將血書一並給我。此事若不能預作綢繆,則事發之後,將無可挽回!”

“你……”

王忠嗣一想到杜幼麟離開長安來見自己,卻還要親自去涼州見哥舒翰,心中登時五味雜陳。他很想規勸對方不必如此,此事也可交給他的心腹家將,否則若被人發現則後患無窮,可想到其中關節輕重恐怕只有杜幼麟才了解得清楚透徹,哥舒翰也不會輕信一介家將。他在掙紮良久之後,最終還是默默點了點頭。當他咬破手指,在那一方白絹上寫下了一行行清清楚楚的字跡時,卻只覺得一股悲哀之意油然而生。

當杜幼麟悄然離開驛館,和幹將以及幾個忠誠心毋庸置疑的從者會合之後,他便下令立刻啟程趕往涼州。面對這樣的命令,幹將登時想到了當年杜士儀千裏趕到玉華觀的那一場險境,不禁苦苦相勸,可結果卻被杜幼麟一口頂了回去。

“你們前去,就算拿得出王大帥的血書,哥舒翰會輕易相信?”

見幹將等人頓時無話,杜幼麟方才揉了揉太陽穴,低聲說道:“更何況,也許王大帥的今天,便是阿爺的明天。別說阿爺阿娘臨行前吩咐過我,就是從我本心,此事也不能袖手不管!縱使有些冒險,也顧不得了,家裏的事,錦溪一定會盡力遮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