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9章 一代新人換舊人(第2/2頁)

李林甫親切得猶如鄰家老人,可楊釗卻越發凜凜然如對大賓:“相國說得極是。倘若有什麽我能做的,定當萬死不辭。”

對於楊釗這樣戰戰兢兢的態度,李林甫不以為奇,事實上,在他面前如此態度的人多了。因此,他只是笑眯眯地說道:“隴右節度使皇甫惟明為了奪下石堡城,才剛剛和吐蕃再次大戰了一場,結果卻一敗塗地,就連副將都死了。為此,他這次到長安來說是獻捷,其實也有想開脫這次戰敗的意思。隴右軍費在這些節鎮中也是數一數二的,你既然即將當上度支郎中,也應該好好留心一下。”

盡管李林甫口中所說的只是軍費,但楊釗哪會真的如此認為。他連聲答應,又盤桓片刻退出來之後,心裏早已明白,李林甫接下來要對付的人便是皇甫惟明。可是,皇甫惟明縱使這些年扶搖直上,頗為得寵,可再怎麽都是區區一個外臣,又不是杜士儀那樣直接佩相印的節帥,難道李林甫還擔心人家回來爭搶宰相的位子?還是說,李林甫有別的意思?

楊釗本就是玲瓏心竅的人,一時想不通卻也不氣餒,上馬回自己居處的時候,他仍然一直在努力琢磨其中關節,以至於幾乎和人迎面撞上。當他踉蹌後退幾步好容易穩住身形,卻聽到迎面哎喲一聲的時候,他就發現面前的竟是一個面貌醜陋的中年宦官,一愣之後就想起了這是誰。倘若是其他在宮中當差的宦官,他一定都會好言好氣相待,可對方卻偏偏是東宮的人,無論從楊玉瑤還是李林甫的立場,他都不能給什麽好聲氣。

因此,楊釗當即沒好氣地喝道:“以後走路小心些!幸好是撞著我,撞到哪位貴人可就糟糕了!”

區區一個金吾兵曹參軍,竟敢在中官面前如此倨傲,那中年宦官自是心中憤怒。然而,他只是唯唯諾諾地連聲賠禮,等楊釗遠去之後,方才露出了仇恨的表情,繼而便頹然嘆了一口氣。

他李靜忠如今已經四十好幾了,卻依舊一事無成,當年奉武惠妃之命被調到還是忠王的李亨身邊,可卻沒想到沒多久武惠妃便一命嗚呼,而入主東宮的不是壽王李瑁,而是李亨!他也曾慶幸過自己陰差陽錯跟對了主人,李亨對他也還算不錯,太子妃的娘家韋氏亦是因為出了一個韋堅而烜赫一時。可自從韋堅成了刑部尚書,他卻隱隱感覺到韋氏似乎在走下坡路,就連宮裏宮外那些人對東宮的態度都有些不對頭了!

李亨此次亦是隨駕來到了華清宮,身為太子,他自然也分到了一口湯泉,但位置卻反而不及那些天子寵信的朝官,而是有些偏遠。素來低調的他只帶了韋妃以及寥寥幾個宮婢和內侍,因此李靜忠回來之後,問明太子所在便匆匆趕了過去。行過禮,他便壓低了聲音道:“郎君,陛下宣召了張美人她們幾個到華清宮來,而且聽說賜了蓮花湯左近的一口湯泉。我在路上遇到了楊釗,他的口氣殊為不客氣。”

李靜忠早年就表明當初是奉武惠妃之命來侍奉的,李亨對他也還算信任,此刻聽到這個消息,泡在湯泉中的他只是輕輕揉了揉眉心,隨即便開口說道:“楊家人如今正得意,別去惹他們,至於那幾個阿爺寵幸的美人,也不要隨便去下注,後宮這些事,不是我能摻和的!”

見李靜忠答應了一聲,他方才開口問道:“這次正月要進京的各鎮節度使,可確定了都有誰?”

“隴右節度使皇甫惟明是鐵定要來的,還有朔方節度使兼安北大都護杜士儀,河東節度使王忠嗣。應該就是這三位。至於範陽節度使兼平盧節度使安祿山,據說會派義弟阿史那崒幹來。”說到這裏,李靜忠頓了一頓,觀察了一下李亨的臉色,這才輕聲說道,“安北牙帳城已經落成,杜士儀此來應該是向陛下奏報此事的。”

李亨對於大腹便便的安祿山沒有什麽好感,而皇甫惟明當年曾任過忠王友,也就是他的王府官,兩人頗有舊交。而對於杜士儀,他的感情就更加復雜了。他這些年不聲不響,有些事卻打探得極其清楚,想當初李瑛本來早就逃不了被廢的命運,可卻因為杜士儀一番話而暫時延緩了這一進程。這樣一個能夠在關鍵時刻仗義扭轉大局,而且還手握大權的節度使,他一直在竭力爭取,可偏偏每次都沒法成功。至於王忠嗣,他現如今最後悔的就是在王忠嗣養在宮中時,他沒有和人多多交往,可那時候他也不知道自己會成為太子,更不知道王忠嗣會成為大唐名將中極顯眼的一個!

想到這裏,他便輕輕吸了一口氣,一字一句地說道:“你去見韋堅,讓他安排一下,我要和他在宮外單獨見一面。然後,皇甫惟明也好,杜士儀也好,王忠嗣也好,他自己設法安排一下,看看能否見一見,曉以利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