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5章 老驥伏櫪,夫妻依依(第2/2頁)

“如今,安西四鎮節度使和北庭節度使不再彼此兼任,而突騎施也因為連年內亂,西突厥余部不是北竄入漠北,就是徙居西域、河隴。而就在不久之前,新上任的西突厥十姓可汗阿史那昕,更是被莫賀達幹率軍攻殺,足可見北庭都護府和安西四鎮有多亂。阿史那昕這一死,西突厥十姓可汗一直為阿史那氏把持的歷史,恐怕要就此終結了。而因為這麽一件事,北庭節度使只怕也要換一個人。”

杜士儀想起業已轉任伊州刺史多年的王翰,雖說很希望王翰就此前進一步,但他很清楚,這一步要跨越出去,絕不是那麽容易的。更何況王翰乃是文吏,雖則絕非不通武藝,但在軍中根基薄弱,即便王芳烈和王泠然佐助,又有封常清為幕佐,要說就此掌握北庭諸軍,終究是難度非同小可。

所以,見李佺已經明白了自己的意思,杜士儀便剖心置腹地說道:“老將軍出身宗室,從縣令到刺史,當過多任親民官,而後又任金吾將軍,朔方節度副使,領軍經驗豐富,出鎮北庭,別人無可置喙。”

面對杜士儀那誠懇的眼神,想起自己到朔方後那種揮灑自如的生活,李佺哪裏還願意回到長安去當一個有名無實的大將軍?可是,北庭節度使這樣的要職,即便他有足夠的資歷和軍功,卻也不覺得此事真的如杜士儀所說這麽容易。

“杜大帥,你我共事多年,我也不妨說一句掏心窩的實話。我說是宗室,卻家族衰微,所以才能僥幸躲過武周那場清洗的大劫。好在陛下即位之後,宗室若是有領兵之才,常常能夠得以重用。可自從信安王故世之後,我常常會想,就算立下潑天的功勞,仍舊不免被人陰謀算計,就在這朔方養老卻也不壞,可偏偏杜大帥你卻又在我這冰涼的心裏燒了一把火!”

李佺今天晚上領銜灌了張道斌,自己也喝得不少,此時此刻自然而然就帶出了深深的憤懣和痛楚之色。他扶著膝蓋霍然站起身來,這才看著杜士儀笑道:“杜大帥,雖說你我年紀相差二十歲,可能夠相識相交一場,實在是我平生幸事!北庭節度使之職如若大帥有辦法奪來,我當然求之不得!我記得大帥舊友王子羽正在那擔任伊州刺史,其他僚友故舊也有幾人,別人就不怕調我過去,這所謂杜黨的範圍越來越大?”

“君子不黨,李老將軍可別給我扣帽子。”杜士儀嘿然一笑,繼而也站起身來,“至於如何謀取此職,我會盡力想辦法的,老將軍不用擔憂。”

這一夜,當杜士儀回到寢室的時候,已經是將近深夜子時了。他先是要安排張興護送骨力裴羅和乙李啜拔北歸,又要從張道斌口中探話,還得和李佺交心,唯獨沒空去和妻兒打招呼——不是為了這半個月的小別,而是因為他倉促就定下了和姜家的那樁婚事。更衣洗漱之後,他來到床榻前,就只見妻子還在若有所思地摩挲著一條帶著鮮明西域風格的帔帛。

“這是……”

“是蕙娘捎帶給我的禮物,你這阿爺大概都沒打開看過吧?”見杜士儀面露尷尬,隨即欲言又止,王容便直截了當地說道,“廣元的婚事,你是獨斷專行定得倉促,可我知道如果沒有什麽特殊的情形,你斷然不會不和我商量,到底出了什麽事?”

妻子既然如此通情達理,杜士儀便將此次回京種種和盤托出,就連那座工部奉旨營造的住宅也說了。果然,聽明白其中險惡,尤其是那座住宅的用處,她不禁用力咬了咬嘴唇,隨即方才吐出了一口郁氣。

“官當得越大,就越容易引人覬覦……廣元也好,蕙娘也好,幼麟也好,雖說生來便是官家子弟,看似得天獨厚,卻也要因為我們這樣的父母,承擔起旁人想象不到的壓力。”王容突然伸出手來緊緊抱住了丈夫,心裏卻生出了一個難以抑制的念頭。

杜士儀的意向她已經知道得清清楚楚,而為了這個,日後將要面對的,恐怕是更多的險惡。倘若將來,她和杜士儀不得不相隔千裏,那麽,作為他的夫人,她除了在長安的大宅中教養子女,交遊公卿,替他抵擋那些明槍暗箭,會不會面對更加難以抉擇的一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