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7章 日月換新天(第2/2頁)

“表兄,這朔方信使是杜大帥派來的?”

“杜大帥告訴我,新任幽州節度使的人選有七八分定了,應該是禦史大夫李適之無疑。李適之出身宗室,地方官的資歷倒也不缺,可此人唯獨沒掌過兵馬,所以,多半會和當年張守珪不同,一動不如一靜,不會動不動就發兵打仗。”

盡管表弟李懷玉尚年輕,但侯希逸對其頗為信任,除卻杜士儀格外囑咐不可對人言的,這一條馬上就會傳遍整個河北道的消息,他卻沒有瞞李懷玉。見其面露悵然,顯然還惦記著他初為平盧軍兵馬使,希望能夠借此奪下軍功,他便沒好氣地勸道:“好了,別太得隴望蜀。杜大帥當初常對我們說,善戰者,無赫赫之功,故而哪怕名將,馬失前蹄也是常有,否則烏大帥之前怎會先勝後敗?”

“可杜大帥特意命人不遠數千裏送信來,就是為此事?”

“你還以為是為了什麽?好了,別和婦人似的只知道四處打探!你入軍之事我已經對烏家兄弟和李將軍說了,先為我身邊親兵,回頭若有缺則補隊正。”

把渾身消息一點就動的李懷玉打發了下去,侯希逸方才思量起了杜士儀交待的另兩件事,一是和李明駿一起,交好烏家兄弟,在平盧軍中盡快建立自己的班底。二則是,讓他小心留意安祿山,甚至不妨假作與他杜士儀決裂,而與其曲意交好。盡管有些不甚明白此中關節,但侯希逸還是決定照做。

遙想之前那波折重重的十二年,已經不再年輕的侯希逸早已沒有早年的自以為是躊躇滿志了。他只知道,如果他只是孑然一身沒有依靠,那麽就算埋沒塵泥也沒人知曉;同樣,如果他沒有那條商道,沒有錢,那麽回到平盧時也只會成為親友的笑柄,斷然不會有如今起復的這一天。

他能夠熬到頭,是因為他還年輕,背後有杜士儀鼎力支持。可是,昔日自以為功勛彪炳無人能及的張守珪,是否還能等到重獲啟用的這一天?

滄州長蘆縣地處河北道東緣,因鄰近海灣,中有鹽池,一直都吸引了不少商人。大唐並不設鹽業專營,但凡商人都可以曬鹽取利,故而驛館旁邊的旅舍客館鱗次櫛比,反而比接待往來官員的驛館更加熱鬧。對於大多數寄宿的官員來說,這種熱鬧有利無害,可對於正當貶官滿心憤懣的張守珪來說,外頭那些吵吵鬧鬧的聲音,簡直讓他難以忍受。

可是,他已經不是昔日人稱幽州王的張大帥了,讓人出去喝令肅靜的結果,是還沒到一炷香功夫後,那些喧囂便卷土重來,而且仿佛更加變本加厲。

“該死,該死!就連這些市井小民都敢欺我!”

張守珪在幽州任上時並不帶妻兒,故而此次陡遭貶職,隨行的從者不過十余人,此外就是一二十個家丁家將,婢妾雖也有跟來的,可那種倉皇之色他看都不想看,半路上就陸陸續續遣散了。想到自己離開幽州大都督府時,相送者雖眾,可真正露出悲戚之情的竟沒幾個,而他養為義子的安祿山,在送行的時候眼淚汪汪,可當他提出讓其跟隨到括州任上的時候,安祿山卻含含糊糊推了個幹幹凈凈,而且拿出的理由噎得他心頭發慌。

因為安祿山也已經被調職了,和他一樣,他這個素來愛重的義子也不能留在幽州,而是會調去平盧!想也知道,烏知義之前因為他的部將白真陁羅趙堪假傳軍令才會吃敗仗,而後他又令其緘默閉嘴,安祿山調去那會有什麽好下場?

“一人得道,雞犬升天,可一人失道呢?”

張守珪憤憤不平地劈手砸了一個茶盞,隨即使勁揉著兩邊脹痛的太陽穴。他起自卒伍,一路拼殺方才到了今天,如今卻因為這點小事就被貶職,他不甘心!

“大帥,大帥!”

一個家將快步進了屋子,見張守珪面色猙獰,他不禁打了個寒噤,沒敢太靠前,而是就站在了門口,小心謹慎地說道:“安將軍有信送來?”

“信?什麽信?不過是找我訴苦罷了?”

張守珪冷笑一聲,上前從那家將手中一把奪過了信,三兩下撕開後展開信箋,只看了一眼,他便怒喝一聲道:“欺人太甚!”

果然是人走茶涼,他還未離開河北境內,烏知義那老貨竟然急不可耐地提拔了侯希逸平盧軍兵馬使!

可是,在大怒過後,他最終頹然坐了下來。事到如今,他還能怎麽樣?從前因為居功自傲,他在朝中幾乎沒有和哪位高官建立良好關系,現如今人家不落井下石就不錯了,還指望有人雪中送炭?

信安王李祎那樣的赫赫戰功,鎮守朔方八九年,被貶之後,如今也不過一州刺史,他也是一樣。他們這些所謂名將的時代,恐怕是結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