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8章 兇威高熾(第2/2頁)

而寧王李憲作為如今天子碩果僅存的同輩嫡親兄長,更是湊趣地說道:“陛下既是因體恤百姓之心,方才在這千秋佳節令北軍拔河,何妨賦詩一首以全今日勝景?”

李隆基本就暗自占得佳句,見李憲如此說,他便順勢笑道:“既如此,朕便口占一詩,以記今日千秋觀拔河!”

“俗傳此戲,必致年豐。故命北軍,以求歲稔。”四句序言一出,下頭文武贊口不絕,尤其是李林甫更是奉上了一長串贊譽,若是不知道的,還以為他是以詩賦見長,最會評判高低的才子。而李隆基在這種人人拍馬屁的氛圍中,非但不覺得異樣,反而更加興高采烈。

“壯徒恒賈勇,拔拒抵長河。欲練英雄志,須明勝負多。噪齊山岌嶪,氣作水騰波。預期年歲稔,先此樂時和。”

“好一個預期年歲稔,先此樂時和!”禦史台諸人中,突然傳來了這樣的一個聲音,“陛下此詩,末兩句最佳!若無胸懷天下之氣骨,絕無如此妙句!”

眾人聞聲回頭,見說話的赫然是一個三十余歲的年輕人,身量俊挺,風儀翩翩,赫然是侍禦史王縉。盡管自從李林甫拜相之後,王縉一路青雲直上的仕途就變得有些停滯了,可他在禦史台中仍是聲望卓著,尤其那一手冠絕時人的書法,更是讓他博得了無數稱贊。此刻這許多文學才俊未曾開口,他卻占了先機,一時立刻引得眾人七嘴八舌地附和,卻蓋不過他搶先出言之功了。

而李隆基並不忌諱別人評點自己的詩句,此刻不禁欣然朝說話那人望去,聽得旁邊侍者說是禦史台王夏卿,他便詫然問道:“莫非是王摩詰之弟?”

這時候,高力士便笑著說道:“正是。”

“朕記得張九齡當年,曾經用王摩詰為右拾遺,如今只見其弟,不見其兄,是何緣故?”

李林甫對於王縉的突然開口有些意料不及,此刻見天子竟然還記得王縉是王維的弟弟,甚至由此問起了王維,他頓時感到心頭咯噔一下,隨即強笑道:“陛下忘了?之前王摩詰以監察禦史之銜,赴涼州宣慰,至今還留在涼州為節度判官。”

“哦,涼州……記得崔希逸轉遷河南尹之後不久就病故了,如今的河西節度使是……蕭炅?”李隆基如此問了一句,見李林甫連忙點頭,他便若有所思地說,“王摩詰文學俊才,河西涼州卻是民風彪悍之處,他在那裏一呆便是一兩年,是不是有些屈才了?”

李林甫當初把王維打發出去,就是忌諱王維乃張九齡大力提拔的人。然而,他已經從最初的猝不及防中回過神,當即便不慌不忙地說道:“陛下此言極是,臣也這麽想過。王摩詰詩賦雙絕,人人稱道,在河西涼州蕭炅幕下為官,恐怕確有屈才。如今嶺南正行文來報,說是因為前兩年知南選的官員不盡責,以至於俊賢才子無處進身,有所怨言,而王摩詰之才無人不服,何妨令其為選補使,前往嶺南知南選,為陛下遴選俊才?”

牛仙客在一旁聽著,只覺李林甫著實翻手為雲覆手雨。嶺南和黔中的南選,自高宗朝開始,為的是從偏遠的嶺南和黔中挑選文學才俊之士,以示朝廷對於南人的重視。這樣的職責說重要自然是極其重要,可要說不重要,也就無足輕重。因為南選多半是就地委官,難以進入京官序列,而真正出色的人才,選補使則需要舉薦他們赴京應試。最最重要的是,今年南選應該已經進入了中期,王維此刻赴任,一任三年,任滿時,說不定天子已經完全把你給忘了。

可他和王維王縉兄弟沒有半點交情,李林甫既然已經進言,而且李隆基分明深以為然,他也就謹守緘默是金的原則,一聲不吭。

“也罷,就如此吧。將王維從河西涼州調回來,遷殿中侍禦史,知嶺南南選。”

李林甫立刻高聲應下,隨即方才用得意而兇狠的目光掃了一眼王縉,繼而又看向了杜士儀。然而,讓他意外的是,身處眾官前列,分明應該聽得到他對天子如何進言的杜士儀,卻仿佛沒事人似的,正在和左右人等談笑風生,猶如根本沒有聽見王維轉瞬便從河西涼州調去了嶺南。

杜士儀確實是聽得清清楚楚,可心裏卻反而如釋重負。河西節度使蕭炅乃是李林甫的左膀右臂,王維留在其幕府完全是暴殄天物,而即便是去嶺南知南選,可總比回到京城被人排擠的強,那可是張九齡的老家!即便南選授官,大多是州縣佐官,難有上缺,但終究總比度日如年的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