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5章 三蕃朝千秋(第2/2頁)

張守珪功勛彪炳,深得天子之心,即便有自高自大的缺點,此前述職的時候還起過齟齬,但杜士儀也沒太理會。可如今身為天子近臣的林招隱竟然說出這樣的話來,他不得不思索其中深意。而侯希逸當年曾經因為張說愛重取名,不久就受了王晙的責難,而後雖在奚王牙帳立下大功,卻被閑置多年,還是他到雲州之後將其招攬了過來。此後羅盈遠赴漠北,南霽雲調任隴右,他孤零零一個人在雲州,又被張守珪橫插一杠子調到麾下,可以說仕途多劫難。

可是,侯希逸那所謂的血書請調平盧,也是他事先與其有所默契的。盡管自己不順,可侯希逸留在平盧的家人卻開拓了一條和契丹的商路,這些年來賺得盆滿缽滿,回平盧雖不能說是衣錦還鄉,可也並不如別人看著那樣憤懣狼狽!可張守珪的所謂驕悍之名,到底是為什麽會在京城如此流傳?

盡管南薰殿中曾經有皇子濺血,但時隔一年多,這裏已經看不出任何當初那慘烈一幕的情形了。李隆基沒有在興慶殿,而是在這裏接見杜士儀,在內臣們眼中,這自然是表示親近。外官當中,除卻中書令李林甫,就連侍中牛仙客都很少踏足這裏。果然,在杜士儀見禮之後,興致極好的李隆基便含笑說道:“朕本待明日召見,可思來想去,卻還有話想要問你。沒想到如今天色已晚,你且先去用了晚飯再來。林招隱,到時候直接把杜卿帶去梨園。”

杜士儀行前隨便吃了點胡餅墊饑,此刻倒並不饑餓,可天子都這麽說了,他也就沒有故作客氣。誰知道李隆基會留他多久?

即便是在宮中用飯,也並沒有琳瑯滿目多少道珍饈,在公務繁忙,吃上頭卻一定要講究,食不厭精膾不厭細,沒事就琢磨該怎麽個吃法的杜士儀看來,也就是勉強可以果腹而已。當他填飽了肚子,跟著林招隱又來到了梨園,就只見天子正在欣賞一曲劍舞。領頭的那女子身著戎裝,容姿煥發,但只見人若驚鴻劍光耀人,分明已經得到了公孫大娘的真傳。而他這一駐足,一旁的林招隱便嘆了一口氣。

“李十二娘算是少數得了公孫真傳的弟子了,只可惜公孫那場大病後便撒手人寰,大家曾經扼腕嘆息許久。”

公孫大娘當年遍遊北地,表演樂舞,何嘗想困在區區皇宮之中?如今猶如困於淺灘的蛟龍遇到了瓢潑大雨,怎不承風飛去?

杜士儀嘴裏附和,心中卻為公孫大娘感到高興。等他來到了正凝神欣賞樂舞的李隆基面前,正值李十二娘一曲劍舞終結,下拜行禮,李隆基卻沒有撫掌贊嘆,而是笑了笑說:“果然較之從前大有進益,然則要青出於藍而勝於藍,李十二娘,你還需更加精益求精才是!公孫劍舞,精氣神無一可缺,尤其是那種縱橫睥睨的威勢,你還需得好好學學!”

盡管李隆基如此挑剔,可李十二娘還是受寵若驚,慌忙再次拜謝後,方才帶著其他舞姬一同退下了。這時候,李隆基方才看著杜士儀道:“杜十九郎,你當年琵琶曾是兩京一絕,如今居於高位已久,舊時技藝是否生疏了?”

李隆基不問朔方形勢,軍事內政,而是突然問什麽琵琶,杜士儀不禁有些意外,但隨即就開口說道:“臣如今心境不同,同一首曲子,和當年彈奏起來卻也截然不同。而且因為兩任節帥,若再加上雲州和代州的經歷,掌兵的時候多,故而連春江花月夜這種舒緩的曲子,都能不知不覺彈出殺伐之音來。”

大約是沒料到杜士儀會如此回答,李隆基不禁為之大笑,隨即屏退了閑雜人等,只留下林招隱在身側,這才問道:“杜卿,回紇三部叛離已久,如今卻隨你前來朝覲上貢,其中緣由,你可清楚?”

“陛下,蕃夷之人,有利則附,無利則叛,如今前來朝貢,無非是為了四個字,有利可圖。”杜士儀直言不諱地挑明此節,這才繼續說道,“此次他們不跟著突厥使臣前來,而是徑直到朔方請求在千秋節朝覲,無非是表明態度。如今突厥內亂,登利可汗並非什麽明主,他們免不了會有擴張之心。可突厥和大唐議和之後,多年未曾有大戰事,他們要圖謀突厥,自然少不了要探明我大唐的態度。恕臣直言,他們此前就向臣提出過滅突厥之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