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7章 君子器量(第2/2頁)

盡管王容對於兩個嫂子素來只是淡淡的,也知道她們背地裏對自己多有誹謗和嫉妒,但一想到竟然讓杜廣元聽到她們那亂七八糟的議論,她仍然感到一陣心煩意亂。兩個兄長和自己共同度過了當年最貧賤的那段日子,現如今王家乃是關中首富,他們自然而然也貪圖享樂,再加上發妻不過尋常小門小戶,兩兄弟都是寵婢眾多,她勸也沒用。雖然因為父親的家規使然,有婢無妾,不容有庶子,可兩個嫂子看著自己和杜士儀琴瑟和諧,心懷酸意自是在所難免。

“聽到就聽到了,但把聽到的話隨口胡說,卻是最大的不謹慎!”

打起精神來敲打了兒子,王容終究再沒有解說杜士儀緣何更看重王忠嗣的問題,只是巧妙地將話題轉到了路上王忠嗣傳授給杜廣元的種種馬術要訣,以及戰陣上的故事。果然,杜廣元漸漸就提起了精神,最後咧嘴笑道:“阿娘,我想通啦。王將軍是很了不起的人,所以阿爺敬重他。可阿爺敬重他,不代表就不喜歡阿娘和我了!趕明兒我就去見王將軍,我都還沒謝過王將軍一路帶我騎馬呢!”

“想明白就好。日後若是心裏有什麽事情想不通的,就說出來和阿爺阿娘商量,不要一個人生悶氣,明白麽?”蹲下身來抱了抱小小的兒子,等到放開人時,王容見杜廣元連連點頭,她便柔聲說道,“廣元,將來要和你阿爺一樣,當一個頂天立地的男子漢。”

而前頭鎮羌齋中,杜士儀請了王忠嗣進來後,見其若有所思地打量著這個地方,他便笑道:“和上次你來時,這裏可是半點沒變。”

“上次只是應杜大帥之請,來幫一個小忙,哪裏想得到不過數月,我竟然調任鄯州?”王忠嗣等到杜士儀坐下示意,這才在其對面跪坐了下來,面上露出了幾許落寞的苦笑,“當年吐蕃犯邊,先父為薛大帥麾下先鋒使,深入敵陣,苦戰之後收獲頗豐,可就因為同行諸將嫉妒他得了首功,以至於最終按兵不救,使得先父寡不敵眾,苦戰捐軀。當年那些領兵將軍,郭知運和王晙杜賓客已經死了,薛訥薛大帥後來險些英明盡毀,如今也不在人世,只剩下安思順仍在。”

王忠嗣這段家事,大多數人都耳熟能詳,杜士儀自然不例外。他有心開口安慰幾句,可想到王忠嗣是因為父死母亡,這才以假子養在宮中,看似風光恩遇,實則以一介童子呆在皇宮大內那種地方,絕不會是什麽舒心愜意的經歷。因此,他最終還是沒有開腔,靜靜地等著王忠嗣往下說。

“先父受困,諸將卻按兵不救的事,我到河西之後,曾經讓心腹家將王靖前去再次查過。那時候吐蕃屢屢犯邊,朝廷用人之際,因此陛下雖對先父捐軀之事頗為痛心,但薛大帥以下並未因此受責。那一次薛大帥身為主將,家父又是他的先鋒使,有功亦是他這主帥有功,下頭有人故意蒙蔽,大軍進發方才晚了,沒能救下先父。實則真正瞞下先父身陷重圍之事的,不是別人,正是郭知運和王晙!他們遠比先父年長,官職亦高,卻如此嫉賢妒能!”

說到這裏,王忠嗣竟有些咬牙切齒。然而,郭知運也好,王晙也罷,現如今都已經化作一堆黃土,他也是身處郭知運運籌帷幄的鎮羌齋中,這才少有地情緒失控。等到深深吸了一口氣,好容易平復了激蕩的心情,他才欠身說道:“都是將近二十年前的事了,請大帥原諒我失態。”

“父仇不共戴天,如若先君亦同樣有這等遭遇,我身為人子,也會和你一樣義憤填膺,不過,逝者已矣,就連你深恨的那兩位,如今也已經不在人世,男子漢大丈夫,忠嗣你看開一些。明日我擬升堂見諸將,正式宣布由你領左廂兵馬使之事。”

盡管杜士儀之前甫一見面就已經挑明了此事,但此時此刻,王忠嗣仍是不禁心生感激。他站起身深深一躬,這才婉言謝絕。

“我畢竟是獲罪被黜,倘若剛到鄯州便獲重用,只怕不但朝中非議,皇甫惟明之輩亦要為此銜恨大帥,就連陛下,興許也要責大帥行事不謹。既到鄯州為大帥馬前卒,怎能讓大帥為我令隴右諸將生隙?郭英乂此輩以區區一介果毅為兵馬使,我若援此舊例,豈不是與這等郭氏不肖子弟淪為一談了?更何況,大帥拿下羅群的事,朝中應不日就會派出監察禦史前來,當此之際,還是不宜在軍中大動幹戈!”

見過王忠嗣一味堅辭,杜士儀便笑了起來:“你既如此說,我少不得讓別人也多嘗一些甜頭,有些事只要皆大歡喜就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