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2章 蛇之七寸(第2/2頁)

杜士儀一邊說,一邊向那幾十個胥吏看了過去。

吏部考功司所用的胥吏,考功令史十五人,書令史三十人,掌固四人,總共四十九人,這些日子吃的苦頭有輕有重,其中傷勢嚴重的幾人需要兩個書吏架著方才能勉強站穩,而更多的是彼此相攜而立。這時候,站在前頭的人突然發生了一陣騷動,而站在後頭的人起初還不明白是為什麽,須臾就聽到前頭人的聲音。

“怎敢當杜中書賠禮!”

而堂上上上下下的禦史們,也都被杜士儀剛剛的拱手給驚呆了。裴寬便禁不住出口說道:“杜中書,他們是待勘之囚,你何必……”

“考簿舞弊,罪不容恕,可並非所有人都舞弊,我這致歉,是對那些無辜受刑的人,卻不是對那些只顧一己之私受人財物,鬧出這一場莫大風波的貪贓枉法之徒!”盡管和裴寬交情不淺,但杜士儀此刻想都不想就打斷了裴寬的話,緊跟著便頭也不回地吩咐道,“林永墨,取我的文書袋來!”

三省六部用的胥吏數量,遠大於正經的朝官,杜士儀這個中書舍人手底下差使的胥吏,便有令史一人,書令史兩人,而林永墨這個當初他在右補闕任上曾經跟過他,又因為李林甫的喜好而沒辦法流外遷流內謀得門下錄事美職的,更是時時刻刻隨侍左右。此刻,他應聲上前,把手中的文書袋雙手呈遞了上去。

“此次考簿舞弊,涉及到的京官和外官,總共是二十三人。”杜士儀有意模糊了年限,繼而也不打開文書袋,直接將其轉交給了一旁的禦史中丞裴寬,“倘若是按照謄抄考簿的人來問責,自是難免冤屈,因為事情應該是發生在考簿存档之後,而不是謄抄之時。畢竟,謄抄之後還有校核,那個時候反而不會出現疏漏。所以,要查此事,我這些天調取了考功司的大量文牘,這其中便有調閱考簿的記錄,沒想到,這記錄含糊不清,前後矛盾,甚至有時間人名全都模糊不可查者。”

說到這裏,他突然厲聲喝道:“掌管此記錄的令史岑永進何在?”

隨著他這一聲喝,那邊擠得滿滿當當的胥吏之中,立時一陣騷動,緊跟著人群中硬是讓出了一條道,一個年過四十的吏員幾乎是被人推推搡搡地弄出了人群。他身不由己地踉蹌上前了幾步,待發現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自己身上,滿臉驚懼的他不禁撲通一聲跪倒在地,連聲音都顫抖了起來。

“不關我的事,杜中書,真的不關我的事!”見杜士儀神色冷峻,而楊萬頃的眼神仿佛要把自己吞下去,而在場的其他禦史想也知道不會為自己說話,盡管他之前幾天咬咬牙熬過了第一輪的拷訊,但這次杜士儀一上來就拿準了自己的七寸,他只覺得一顆心仿佛隨時要跳出了嗓子眼。

“不關你的事?考績改動過的這二十三名官員中,其中有四人是和你同鄉,兩人是和你同姓,我暗中讓人查問過你家中鄰舍,你雖為吏部考功令史,薪俸微薄,但自從在尚書省吏部考功司做事後,出手卻極其大方,長安城外的家中呼奴使婢,較之三五品的京官都要奢侈。而你家祖上寒微,我問你,你揮霍的這些錢財從何而來?”

四十九名胥吏關在牢裏,楊萬頃審問都來不及,頂多騰出人手去整理他們的籍貫出身等等,再要調查其他就力有未逮了。再加上杜士儀用主理的名義要去了大多數的文牘,他只能拿出自己看家的本領嚴刑拷問,以此對付這些讓吏部侍郎李林甫丟了大臉的胥吏們。因此,聽到杜士儀先後兩問,他就知道事情糟糕了。

果然,那跪倒在地的岑永進一時渾身打哆嗦,待還想再虛詞搪塞的時候,陡然又聽到杜士儀又是一聲厲喝:“你收受了你的同宗岑貴多少錢,竟敢膽大妄為,將他的三個中下考全部都改成了中上考?”

“我……我……”岑永進簡直覺得背後那些僚友射來的目光隨時隨地都能把自己紮穿,他張口結舌好一陣子答不上話來,眼見得杜士儀臉色轉陰,他更是緊張到了無以復加。

“我已經拿到了你家鄰舍的口供書證,又有你的左手筆跡與考簿上六份存档作為對照,你若是還敢抵賴,律法不容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