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6章 監考使(第2/2頁)

鮮於仲通連忙起身相迎道了一聲不敢。這時候,杜士儀擺了擺手示意兩人不用客氣寒暄,自己在主位上坐下之後,便沉聲說道:“你們大約還不知道,年底的大考屆時會由我監外官考。仲通,奇駿,我給你們一份名單,你們給我立時三刻去各州進奏院設法打聽,這幾個人前三年的考課究竟是什麽考績和考第。”

杜士儀隨手拿過一張紙,將十幾個人名官銜一一寫了出來交給鮮於仲通,隨即又是依樣畫葫蘆把另外一份交給張興。見兩人默誦了幾遍之後,又交回了這張紙,他微微一笑便將其揉搓一團丟在了旁邊的紙簍裏——等到了入睡之前,這些東西自然而然都會在火盆中燒得幹幹凈凈不留痕跡。

作為京官,這是最起碼的保險工作之一。被人從廢紙簍裏找出某些犯忌證據的,古往今來實在是太多了。

“中書放心,我們都記下了。”

“很好。”杜士儀微微頷首,隨即又對鮮於仲通說道,“如今選法日嚴,縱使是我,也不能減你這前進士三年候選之期。是為京官還是外官,抑或是去參加制舉,利弊不問自知,你自己不妨趁著這些日子好好思量。”

等到鮮於仲通告辭離去,見張興欲言又止的樣子,杜士儀知道他想問什麽,面上笑容很快斂去無蹤:“你姑且不用多問,此事牽連吏部情弊,我只是想看看,這種情弊究竟牽連到多少人,這才好確定到時候用什麽樣的策略。另外,除了剛剛的名單,你再去打探打探這些人的官聲如何。”

杜士儀這次卻幹脆連寫都不寫了,一口氣報出了七八個人,見張興須臾重復了一遍,顯然已經牢牢記在了心裏,他就贊賞地點了點頭,旋即若無其事地問道:“奇駿你已經年近三旬,卻至今未娶。內室無主婦,終究不是過日子的樣子,難不成你從深州到代州到東都,就從來沒有入得了眼的女子?”

此話一出,張興登時要多尷尬有多尷尬。素來爽直的他遲疑了好一會兒,這才坦誠地說道:“從前在深州是因為喪父之後家貧不能自給,我又是大胃王一個,哪裏好意思提什麽娶婦?後來到了代州,雖有溫兄照拂,可我一事無成,自然無以家為。得中書垂青拔擢為掌書記之後,倒是有人提過,可我出身寒門民家,三代之內無人出仕,家境好的瞧不上我,而我又希望能夠娶一個不至於相對無言的妻子,可民戶有錢多供男丁讀書,怎會惠及女子?這一拖就拖到了現在。”

要說張興的要求高,其實也就是不想娶一個目不識丁的女人,而希望兩人之間能有共同語言。可在這種年代,男人娶婦也要拼家世,拼能力,拼官職……這連番要求一堆上來,囊中羞澀的張興自然就不知不覺成了大齡單身漢。而張興這樣的並不是什麽少見的情形,放眼兩京,蹉跎科場的士子們,有一半是把妻兒老小丟在家鄉,自己一心備考的,也有另一半是沒有娶妻,希望能夠進士及第被人家挑為貴婿的,所以別說三十未曾成婚,三十五六的光棍也是有的!

因此,杜士儀莞爾一笑後,就欣然說道:“既如此,我可以出面給你做個媒人。宇文融的幼女如今正服喪在家,明年除服的時候,應是有十九了。這位小娘子我曾經見過,知書達理自不必說,而且容貌品行都不錯。你回去考慮考慮吧。”

瞠目結舌的張興直到離開杜士儀的書齋時,腦子裏仍然糊塗到覺得不可置信。宇文融的女兒?即便宇文融是罷相之後流死,可到底追贈了台州刺史,再加上宇文氏乃是關中著姓之一,名宦輩出,他這樣的寒門子弟竟然能夠娶到宇文氏之女?

他忍不住狠狠用右手捏了一下左胳膊,確信自己沒有出現幻聽,這才茫然地看了看已經漸漸灰暗下來的天空。

即便他依舊為河東節度掌書記,恐怕仍然難以入宇文氏法眼,而杜士儀總不至於為了他的私事不管不顧強牽線,這麽說來,是宇文氏婉轉表達了這重意思?

“說來說去,只怕還是因為伯樂,而非我這馬骨……”

自嘲地笑了笑後,張興便伸開雙臂深深吸了一口氣。男子漢大丈夫,何患功名早晚?太公八十尚可相文王,他雖不敢企及太公之能,卻不會小覷了自己!

天生我材必有用!至於娶婦,倘若真是有才賢婦,人家都願意,他還有什麽好拒絕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