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1章 張九齡(第2/2頁)

“你既然這麽說,我也能放心些。”嚴挺之原本緊皺的眉頭舒展了開來,這才鄭重其事地說道,“我不喜聽風言風語,此事還是禦史台監察禦史王夏卿提醒我的。我知你素來惋惜其兄王摩詰昔日被貶,王夏卿和他那兄長一樣,和杜君禮相交多年。他對我說,外頭流言蜚語暫且不提,但據他所知,杜君禮在給他的信上,確實對宇文融之死頗為惋惜,而且,他寫信給王夏卿時曾經提到,他那護持宇文融一年多的義仆告知他,耿仁忠之所以會逐宇文融,是因為你舉薦的周子諒攛掇。”

是周子諒?

張九齡一下子愣住了。他在嶺南按察使任上提拔了周子諒為推官,對其刑獄處斷能力大為贊賞,所以方才舉薦其入朝,如今周子諒已赫然官居禦史台監察禦史。他一直都以為,宇文融之死這件事,不過是有心人故意要和他扯上關系,誰知道竟然是因為周子諒之故!那是因為周子諒曲解了他的意思,還是幹脆只是純粹為他抱不平,於是做的太過苛刻,抑或者還有別的原因?

“周子諒這人行事太過偏激,又好名,你提拔了他,就是他的薦主,日後他有什麽事難免會牽連到你。此事便是如此,你自己心裏有數吧。”

當送走嚴挺之後,張九齡不禁心情煩亂。翌日到秘書省時,他少不得仍有些心不在焉,以至於到書庫中去找尋一冊舊書的時候,竟險些翻倒了架子上堆起來的一摞書卷,幸虧旁邊一個年輕人眼疾手快,這才沒有引起太大的動靜。而當他側過頭打量對方時,那年輕人方才從容一揖。

“張少監。”

“原來是王校書,適才多謝了。”

秘書監上上下下的人,張九齡任職不到一日就已經都記全了,自然不會不認得校書郎王昌齡。他微微頷首之後謝了一聲,原本轉身要走,可突然想起了什麽,又轉頭打量了王昌齡兩眼。

記起曾有人對自己提過,王昌齡能夠在進士及第後早早得到校書郎美職,是因為杜士儀指點其去見源乾曜等當政的宰輔,而王昌齡詩賦又是一絕,故而關試之後幾乎未曾守選便釋褐授官。想到這裏,他突然若有所思地問道:“聽說少伯和代州長史杜君禮相交不錯?”

王昌齡性子粗疏豪爽,在秘書省人緣素來不錯,並不是喜歡凡事多思量的人。見張九齡突然問自己這個,他也沒多想,便笑著說道:“是杜君禮折節相交,我沒想到他是那樣一個沒架子的人,不過只見了一面就一心一意為我提點謀劃。別人也能像他這樣交遊廣闊,但能夠如他這樣待友赤誠,急人所急的,卻是少見。只不過我是要辜負他了,我這性子太過粗疏,得罪人多,這一任之後,就算候個三五年,也不敢再去麻煩了。”

他這說法反而讓張九齡證實了自己的想法。又與王昌齡交談了幾句後,他欣然點頭離開,可沒走多遠就意識到,自己剛剛一時走神,要取閱的書卷竟是忘記了,只能轉身折返。可剛剛到那架子面前的時候,他就聽到王昌齡仿佛在和別人說話。

“少伯,你剛剛對張少監說什麽你和代州杜使君相交,誰不知道張少監最近正因為流言焦頭爛額,指不定怎麽恨杜使君,你這不是哪壺不開提哪壺嗎?”

“張少監應不是那等人,再說,有一說一,有二說二,杜君禮對我有提攜相助之恩,我若連這點交情都不敢明說,豈不是有違道義?再說了,張少監的事,我看極可能是有人因為他很可能將繼掌集賢殿院事,將來甚至可能入主政事堂,所以編造了這亂七八糟的流言來中傷他!杜君禮遠在代州,與張少監無冤無仇,怎會害他?定然是朝中朋黨所致!”

“噓,你小聲點!真是的,什麽時候都這般大大咧咧,你這任期一滿,小心知選事的人給你穿小鞋!”

“不就是李十郎嗎?天南地北,無處不可安身,我怕誰?他不過一口蜜腹劍之輩,宇文融貴幸時陰附,宇文融被貶時撇清,如今赫然為裴相國謀主,誰能比他更見風使舵?”

王昌齡越說越激憤,張九齡卻悚然動容。他沒有驚動正在談話的兩人,默然佇立了片刻後,便轉身悄然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