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4章 計臣末路(第3/4頁)

“多謝,多謝你了!”宇文融一時流露出了難以抑制的感謝之色,但眼神中卻流露出了深深的灰敗。

“宇文少府不用謝我。”盡管宇文融如今連縣尉都不是了,但赤畢在嶺南陪著人呆了一年多,早已習慣了這個稱呼,一時半會還改不過去,“我本來是可以花錢買通他們。但這些人久在嶺南,若是真的起了壞心,我一人難以抗衡,畢竟他們更識得路途。與其如此,只能暫時狐假虎威脅迫他們聽命。”

宇文融半輩子風雨,什麽都經歷過了,當然明白赤畢擔心的是什麽。他輕輕點了點頭,但隨即低聲說道:“不過,不要送我到這桂州所領之地休養,桂州都督張九齡乃是因我彈劾張說之故,這才由中書舍人任上被貶出為外官,必然恨我入骨,想要我死也不為過。去廣州!”

竭盡全力吐出這幾句話,宇文融一時氣喘籲籲,好半晌方才低聲說道:“廣州不比這裏氣候濕熱瘴氣橫行,而且有好大夫。”

張九齡何許人也,赤畢卻還知道一個大概。盡管其人頗有剛正之名,但他眼下最重要的是保護宇文融的安全,宇文融既鐵了心要前往廣州,他幾乎想都不想便答應道:“好!此事交給我!”

折返平樂然後回廣州的這一條路,卻是通衢官道。經賀州的臨賀、封陽,再往東行,便是廣州地界。盡管負責押送的軍卒們最初還不願意,但在赤畢經過昭州平樂時,在一處櫃坊兌了二十貫錢作為報酬之後,他們的臉色就好看多了。而等到進入廣州城時,同樣也是第一次到這裏來的他們亦是好奇得東張西望,當赤畢張羅了一家旅舍把眾人安頓了下來之後,幾個人竟是連押送的本職都顧不上,齊齊出門見識這嶺南第一大城的繁華富庶去了。

橫豎宇文融根本就不敢跑!

自己總共兩個老仆,如今只剩下了一個人,因此赤畢說要到外頭再買兩個仆從隨侍的時候,宇文融並沒有拒絕。這一路上的辛苦他固然已經領教過了,可更知道赤畢這個外人為了自己同樣殫精竭慮,至於些許銀錢,相形之下反而是小事了。

然而,眼看其要出門,他突然想起了什麽,當即叫住了赤畢,猶豫片刻便開口說道:“我畢竟是流人,如今因病暫時在廣州休養,若事後才因為別人舉發報到了廣州都督耿仁忠的耳中,怕是討不了好。煩請你讓人去廣州都督府報個信。”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更何況廣州都督還兼領嶺南五府經略使,管轄著整個嶺南道,而宇文融如今已經被一擼到底,很難說再有起復的希望,因此,赤畢自然答應了一聲。等到他囑咐僅存的一個老仆好生照顧宇文融,先往廣州都督府投書送給了廣州都督耿仁忠,到集市上挑選了兩個看上去還老實的壯健仆從回到了旅舍之後,卻發現那些去逛街的軍卒倒還不見回來,卻已經有幾個差役罵罵咧咧地從旅舍中出來,從自己面前離去。

心中一突的他連忙帶著人快步進了旅舍,到了自己賃下的院子時,就只見院子裏剛剛晾曬出來的那些受潮衣服竟是被人丟得滿地都是。情知剛剛那些差役來者不善,他也顧不得那兩個新買的仆從了,快步進屋一看,就發現宇文融正雙目無神地靠坐在那兒,一旁跪坐的老仆則是垂淚不止。

“出了什麽事?”

“赤郎回來了!”那老仆見到赤畢就仿佛是見到了主心骨一般,慌忙一骨碌起身迎上前來,帶著哭腔說道,“剛剛那些是廣州都督府來的人,說是阿郎因貪墨之罪名確鑿,為陛下一怒決以流刑,若是還念君恩,就應該盡快啟程前往巖州,而不是在這廣州裝病拖延時間。那幾個差役說話極其難聽,阿郎一時忍不住斥了幾句,他們……他們出去後,就把外頭那些衣架全都砸翻了。還撂下話說,耿都督有命,限期三日之內,阿郎必須立時上路!”

聽到這話,赤畢登時眉頭倒豎。盡管他從前對宇文融談不上有什麽尊敬抑或是其他,但宇文融被貶昭州平樂尉期間,除卻那些縣廨的雜務之外,默默整理的還有關於河道、鹽鐵、度支林林總總各種各樣的手稿,他對此人涉獵財計之廣,還是頗為震撼的。即便他一直覺得宇文融這次是咎由自取罪有應得,可已經黜落被貶,現如今還受了流刑,確實真正病倒難行,有些人就連這最起碼的憐憫之心也沒有麽?

想到這裏,他登時惱火地說道:“我去求見耿都督!”

“不要去!”宇文融幾乎是從喉嚨口迸出了三個字,見赤畢回過頭來,他竭力用枯瘦的手抓住榻沿邊上,疲憊地叫道,“你打算以什麽身份去求見耿都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