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4章 斬草除根之猛藥(第2/3頁)

“雲州對我來說是寄托了眾多心血,不可丟失的地方,但對於朝中王侯將相而言,卻不過是區區不甚要緊的邊陲之地,就連聖人,恐怕也最關心的是朝中制衡。”杜士儀對李隆基看得很透,也從來沒對這位天子抱有多少不合時宜的期待。因此面對這麽一個赤畢滿心以為的“好消息”,他卻只覺得心中沉甸甸的。

“如果宇文融真的東山再起,那別人的苦心孤詣,就最終化成了一腔泡影。所以,只怕有人會立時拿出雷霆萬鈞的手段來。你沒見宇文一族連日的狼狽,那都是別人縱容默許,甚至親自支使的,務要讓宇文融眾叛親離。門下省那個位子空了這麽久,裴光庭本來就不能忍,更何況還要容忍宇文融再次回朝和自己平起平坐?我等了這麽久,看來也得破釜沉舟來上一記狠招了。”

“郎主是說要冒險?”赤畢見杜士儀面色如同凝霜一般,心裏不禁直發苦。若非朝中大臣只顧傾軋,根本不在乎雲州那些好容易安居樂業百姓的死活,杜士儀又何必下那樣的猛藥?他深深吸了一口氣,最終沉聲說道,“郎主敬請吩咐,我一定會盡心竭力。”

“雲州的事情你不必擔心,我離開之前,該托付的都已經托付出去了,想來那邊大家齊心協力,絕對不會出問題。這幾日往雲州的信使停一停,免得反而被人抓到了把柄。至於這一劑猛藥,也確實只有你悄悄出面,方才能夠不讓外人察覺。”

整個九月,宇文融罷相的事都是長安頭號新聞。然而進入十月,一封奏疏飛入尚書省,首告宇文融在汴州期間,利用修堤防固河壩疏通河道救災的職務之便,貪贓納賄無所不用其極。消息不脛而走,上上下下一片嘩然的同時,很快又有不少人跟著交相彈劾,甚至連宇文融當初任廉察使,以及主持括田括戶時的種種貪贓枉法之舉全都被再次深挖了出來。這多達幾十份的彈章,幾乎是全覆蓋無死角,讓人嘆為觀止。

在這種力度的攻擊勢頭下,李隆基很快便一時失望得無以復加。而天子一旦失卻了對宇文融的最後一點信賴,與此相伴的自然是淩厲十分的處分。

僅僅是一天之後,宇文融便從汝州刺史貶昭州平樂尉。昭州平樂乃是嶺北之地,素來連派縣令都很少有人願意,更不要說區區縣尉。據各方從汝州的眼線那裏得到的消息,都說身在汝州的宇文融得到制書的第一時間便暈倒不省人事,等醒過來之後便仿佛認命似的,立時開始預備行裝。

可就在這時候,一個行蹤隱秘的不速之客造訪宇文融,帶來了另一個讓他心情更壞的消息。

“是麽?長安城那些正人君子,竟是連我的家裏都不放過!宅子收回去也就收回去了,本就是禦賜之物,可那些田畝並非都是我貪贓納賄而來的,也有我這些年辛辛苦苦的積蓄!我家小何辜,他們竟然想要其遭受傾家蕩產之苦,難道他們就一定要催逼他們陪著我遠去嶺外才肯罷休?”宇文融猶如困獸一般死死盯著面前的男子,見對方不為所動,足足許久,他方才神情呆滯地坐了下來,牽動嘴角露出了一絲苦笑。

“杜君禮又算準了一次,我又算錯了一次,可這次,我怕是沒有什麽東山再起的機會了。他現在自身難保,若是再讓我的妻兒家小徙居雲州受他庇護,不怕別人不放過他?”

“郎主出此下策,自然已經做好了準備破釜沉舟。”赤畢深深一躬,隨即不卑不亢地說道,“郎主說,事到如今,還請宇文使君早作決斷。京師已經容不下尊夫人和各位郎君娘子,而且宇文一族上下因為宇文使君而傷筋動骨,甚至連祭田都一度遭了清查,又沒有多少傑出之輩在朝,記得昔日恩德的少,憤恨眼下屈辱的多!”

“杜君禮肯幫忙,我求之不得,只是如此我就欠他更多情分了。早知道……”

宇文融的話一下子斷了。早知道如何?早知道杜士儀句句赤誠,他就應該及早亡羊補牢?晚了,他最寶貴的三四十年,都在為了謀取官職而蹉跎,等到一朝獲得任用自然是無所不用其極,他是窮怕了,也同樣是吃夠了官職卑微的苦!所以他為國逐利的同時,自己也沒少因此中飽私囊,可這些事他不是第一個做的,也不是最後一個做的,根本沒想到會就此被人窮追猛打!

當他顫抖著把自己的親筆信裝入竹筒,當著赤畢的面命一心腹快馬回京送給自己的妻兒時,他已經淚流滿面,甚至連赤畢什麽時候悄然離去都不知道。

他曾經呼風喚雨這許多年,現如今竟是淪落到要靠別人庇護妻兒!

數日之後的一天清晨,天還沒蒙蒙亮,杜士儀位於宣陽坊的私宅門口,就只見一輛牛車和幾騎人停下,兩個騎馬的青年從牛車上扶下了一個婦人和一個年幼少女,踉踉蹌蹌來到了台階下頭。她幾乎看也不看四周行人,毫不猶豫地叩響了那碩大的銅環。等到大門開了一條縫,有人睡眼惺忪地探出腦袋來,她立時大叫了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