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5章 吳郡第一家(第2/3頁)

他頓了一頓,又繼續說道:“至於木棉,陸十五郎也許沒有看到過實物。比如冬天禦寒,達官顯貴用絲綿,用狐皮熊皮乃至於貂皮襖子,而尋常百姓頂多是一件羊皮襖,甚至家中貧寒的,甚至不得已用絮袍來過冬。絲綿和各種毛皮雖好,但價格高昂,後者又要殺生,相形之下,木棉保暖和絲綿雖有差別,其價卻廉,而若是織成布匹做成衣服,較之麻葛更勝何止一籌。倘若說稻米治的是饑,那麽,木棉治的就是餒!何來盛世,無饑餒方才是盛世!況且,一樣東西多了,價格就會賤,一樣東西少了,價格就會漲,這也是可以調節的。”

陸偃被杜士儀說得眨了眨眼睛,好一會兒方才拿下了頭上的風帽,露出了烏黑軟滑的頭發,又長長舒了一口氣。

“原來如此,倒是我閉門造車,道聽途說。”他丟下手中魚竿,一骨碌爬起身,卻是對杜士儀深深一揖道,“剛剛若有怠慢,還請杜侍禦恕罪。”

陸偃這前倨後恭,卻只是因為自己剛剛那番話,杜士儀不禁啞然失笑,少不得雙手扶起了他。

而直起腰的陸偃有些不好意思地撓了撓頭,卻又忍不住打了個呵欠,慌忙歉然笑道:“我從小就是老犯困睡不夠,故而隨時隨地都會打瞌睡,還請杜侍禦不要見怪。至於棉田和茶田的事,不但我陸氏,就連張氏得知之後也頗為在意,故而借我之口問明杜侍禦,也免得有所誤解。畢竟,沒想到顧氏突然會那般熱衷。”

杜士儀知道最近顧三郎顧佑頻頻造訪自己,其余各家必定不會當成沒看見。和蜀中沒有真正底蘊的世家豪族不同,吳郡這三家都是曾經在魏晉南朝的歷史上,留下濃墨重彩的真正世家大族,和他曾經用強力手腕壓下的所謂蜀郡四大家完全不同。所以,他也沒有否認,點了點頭就爽快地承認了下來。

“顧三郎是來問我要了名帖,去拜訪了從蜀郡到江南來置辦棉田和茶園的幾家人。”

陸偃一時饒有興致地挑了挑眉,想了想便開口說道:“杜侍禦初來乍到吳郡蘇州,大概也聽說過,所謂東南吳姓,朱張顧陸為大。顧陸兩家,不僅在南朝時在吳地獨領一時風騷,而且到了北朝,也曾經為了家族存續入仕為官。只不過富貴則富貴了,卻未免為朱張以及吳人不齒。故而南朝時,論及吳中四姓,本該是顧陸朱張,但到了北朝乃至隋唐,反而成了朱張顧陸。張氏乃是我陸氏的姻親,如今也正當顯貴。反倒朱氏自貞觀以後,已經漸漸式微了,沒什麽出色人物,而顧氏雖則二十年前還出過一任宰相,可如今也已經漸漸走了下坡路。”

這並不是什麽不可對人言的隱私,陸偃對於杜士儀剛剛坦然相告很有好感,對於此一節自然也不遮掩:“顧氏曾一度致力於開辦私學,傳授儒業,當年吳郡朱子奢朱學士便是從學於顧彪先生門下。而顧相國當年拜相後,深受天後愛重,雖然年余便故世了,但天後還一度為之輟朝一日。

那時候是顧氏最顯赫的時候,然則顧琮諸子都不甚成器,顧潤以宰相子入仕,至今不過秘書郎,據說身體不好。而顧浚則是在京候選,反而需要顧氏本家反哺其在京開銷。顧三郎的父親顧清乃是顧相國幼子,早年混跡科場,奈何一無所獲,顧佑雖則謙和有禮,有乃祖之風,可讀書也不過爾爾,所以,顧氏方才會有如此處境。”

剛剛問杜士儀話時異常犀利,此刻評點別人,陸偃同樣毫不留情面。見杜士儀果然面色一動,他就坦然說道:“另外,我承認,杜侍禦剛剛所言是正理,但陸氏秉承家父家祖之風,不喜歡求新求變,故而無法支持你勸茶之舉。至於木棉,既然乃是蜀人在江南自行其是,那就更不用說了。陸氏不會附和,但也不會反對。只不過,蜀人占地,在其余各州也就罷了,只希望在吳郡不要太過出格。”

陸偃既然說得坦陳,杜士儀也能夠理解。早就知道吳郡如今尚有三大世家,他此前所謀方才避開了這裏。他輕輕點了點頭,淡淡地說道:“吳郡之地,文人傑地靈,蜀郡那些人自然不敢與之爭鋒。”

“杜侍禦言重了。家父一直告誡家中子弟,不許與人爭鬥,而旁人既非占我陸氏之地,要做什麽更與陸氏無關。只不過,我妻家張氏行事就急躁多了,張尚書亦是在朝,若有沖突難以善了。說起來,蜀郡來人選了會稽郡,還真是選對了。會稽四姓,虞魏孔賀,可如今早已盛衰不同了。當年永興文懿公虞世南虞尚書一度顯赫一時,可子孫兩代之後,虞氏便再無出色人物在朝,一時沒落無聞。而魏氏謝氏早在兩晉就已經頹敗了,唯有賀氏尚長盛不衰,如今賀禮部在朝深受任用。不過賀氏偏居一隅之地,行事並不咄咄逼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