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5章 仁至義盡(第2/2頁)

“啊!我……我不是……”驟然被人揭破這一條,盧聰頓時又是慌亂又是尷尬,一時語無倫次了起來。好容易等到自己鎮定了一些,他想了想這些天自己看到的聽到的,咬了咬牙就索性低聲說了實話,“裴禦史,我看你和杜侍禦似乎有些親近,能不能……能不能提醒他一句?男女有別,他年紀老大不小,卻至今不談婚姻事,這些天更和楊郎君一個男子過從甚密,萬一被人說道,甚至於彈劾,不是平白惹上一身麻煩?”

“嗯?”

裴寧登時愣住了。見盧聰說出這話,一下子顯得手足無措,甚至更加慌亂,他不禁嘴角一挑露出了笑容。之前雅州都督盧奇說兒子盧聰人老實,他還覺得有些言過其實,如今盧聰竟是把心一橫說出這般會惹人不快的提醒來,心性倒是不錯。只不過,這小子看人的眼力嘛……

“我知道了。”

這簡簡單單的四個字讓盧聰心中七上八下,又是不安裴寧的反應,又是懊惱自己嘴太快,一時別提多糾結了。

然而,作為他所言主人公的兩個人,這會兒卻都沒有注意到這小小的插曲。王容話一出口就知道自己孟浪了,發覺別人沒太在意,方才如釋重負,但仍不免擔憂地看著杜士儀說:“你既然知道宇文融結仇甚多,甚至想要置張說於死地,他萬一施政稍有閃失,聖眷不再,一個個仇人落井下石,他就絕沒有好下場。他在官場二十年,資歷遠勝於你,你若提醒他,他必定會當作你推搪,不但沒用,反而平添怨恨……”

“幼娘,你說得固然不錯,但此刻怨恨,若是他真的陰溝翻船,興許反而能夠恍然醒悟。即便他小小算計過我,終究相交一場,更何況,他已經讓宇文統如此明示於我,你還能想得出更好的回復?所以,有寶兒將宇文統所勸之語一一記錄,回頭我寫信去京城時,所引所征,也能夠更加有理有據。”

杜士儀見王容登時啞然無語,他不禁苦笑了一聲,將那一碗鹹鹹的茶湯一飲而盡。

宋璟尚且不敢上書請求在全國範圍內推行兩稅,他就更不敢認為自己有那樣的威望,那樣的執行力;而讓他說動宋璟,把宇文融推上那樣一個地位,讓其主導這樣一場自上而下的地稅改革,他也沒有絲毫把握。說動不了宋璟固然是其一,但其二也是最要緊的一點是,他不認為宇文融就能用對人!

單單一個益州成都,此前的括田括戶就有多少的錯漏?與其就此綁在同一條船上,不如他把話向宇文融說清楚!他相信,杜十三娘定然不會在那樣輾轉緊急送給他的家書上說沒有把握的話,他對宇文融把該說的話說了,宇文融若真的要就此視他為寇仇,那也是天意了!

歇夠了,也就著茶水用了幹糧,杜士儀這一行人正要上路之際,卻正巧遇見一行十幾騎人在茶攤外駐馬。杜士儀本待上馬,可無意間瞥見其中一人竟有些眼熟,依稀記得是當年他在尚書省都堂參加省試時曾經見過的一個亭長。而那人見杜士儀頻頻往自己身上打量,也不禁多端詳了人幾眼,隨即大吃一驚,慌忙丟下韁繩快步上前來,恭恭敬敬地交手行禮道:“見過杜郎君。”

稱郎君而不稱官名,杜士儀自然知道對方不欲聲張,當即笑著點了點頭,因見其他人已經進茶攤去各自坐了,他方才笑問道:“這是要緊公幹?既如此,我也不耽誤你了。”

“是公幹,但不要緊,只是不好聲張。不瞞杜郎君,如今我在鴻臚寺任令史,這次是護送一位渤海靺鞨的王子去一趟嶺南。”興許是一路過來頗為郁悶,再加上他鄉遇故知,那個自陳令史的胥吏自然是大倒苦水。

“黑水靺鞨年初入貢,因不曾知會渤海靺鞨王同行,被其疑心和我大唐勾結,於是渤海王就打算派剛剛我提到的那位王子發兵攻打黑水靺鞨。此人曾經在大唐為質多年,自然百般諫勸,說這形同叛唐,最終渤海王卻不但不聽,還要殺他。此人奔唐相告,聖人本嘉賞其忠心封了他官爵,可因為渤海王上書要人,聖人立時把人派去安西,假稱已經黜到了嶺南,可結果還被渤海王拆穿了。聖人一怒之下,貶斥了鴻臚寺兩位官員,又姑且讓我們護送他到嶺南走一趟,再回京城,也好對渤海王交待。就算一路不拘行程,可以遊山玩水,可那位王子自然心情不好,我們這些護送的也無可奈何。”

這種匪夷所思的情節,杜士儀聽得簡直哭笑不得。然而,辭過那令史啟程之後,越是思量此事,他越是鄙薄天子這番措置。

堂堂大唐天子,面對小小的一個渤海靺鞨王,竟然還不能庇護一個因為正言諫勸容不下而奔唐的渤海王子,反而要這樣百般遮掩!這難道不是恩不足,威不夠?這還是如今年富力強尚未糊塗,每每惦記著開邊之功業的李隆基,倘若糊塗了會是如何光景?如此天子,實在難以稱得上一個明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