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3章 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第2/2頁)

盡管如今的租庸調是按照丁口戶等來算,但等閑大戶最忌諱的就是搬出家中底細,鮮於仲通卻這樣高調,別說杜士儀,就連與他見過數面後卻不過情,不得不答應帶他走這一趟的楊銛也不禁為之側目。

而面對杜士儀那若有所思的目光,他便坦然說道:“鮮於氏雖豪富,然則一直為成都四大家排斥,就如同四境客戶,和本地人時常有這般那般矛盾,朝廷稍有動靜便流散各方,飄零無居所並無區別。我得知明公和宇文中丞相交甚好,故而今日貿然請見,只希望朝廷既然對客戶多有蠲免,那對籍外田土征稅時,也請對居人和客戶一視同仁!”

杜士儀這才算是明白了鮮於仲通今天前來的真正緣由。就如同成都四大家這樣的本土豪強不忿客戶免稅,所以對於境內的那些公共事業建設全無熱心一樣,如鮮於仲通這樣寄籍蜀中的衣冠戶,在此前宇文融主持的擴地行動中,卻不像本地豪強那樣都能及時躲過。客戶的賦役是蠲免不錯,但括田之後上冊田畝的戶稅和地稅卻逃不掉,而其所言那萬多畝良田,恐怕不少已經上了籍冊,已經不得不受征稅了。於是,他在思量了好一陣子之後,最終又問了一句。

“此前成都一地所括的客戶有一千二百余戶,所籍外田我如果記得沒錯,應該只有……四五千畝?”

楊銛這時候方才終於意識到鮮於仲通啰啰嗦嗦說這麽一大堆,竟是為了說明這些,他一時也立刻提起了精神:“明公,這四五千畝中,多是客戶籍田,可那些本地的豪強大家,隱匿田地何止這些!”

剛剛是本地豪族指摘客戶,現在鮮於仲通和楊銛兩個寄籍的衣冠戶,卻又指摘本地豪族,杜士儀一一細細聽著,卻並沒有立時表態。

等到不痛不癢地說了自己一定會細查後,送了兩人到二堂門口,望著這兩人聯袂離去的身影,他再一次感到,宇文融那看似立竿見影的括田括戶行動背後,實則是朝廷抑或者說天子李隆基急於見效益的熱炭團心思。而如今天下升平,即便均田制已經日漸瓦解,可要說賦稅進項並沒有少到入不敷出,既然如此還急著要用錢……

他猛地想到了即將開始的封禪泰山,再想到李隆基當初駕臨麗正書院時,頻頻說到武功之外同樣重視文治,如今文治倒是能夠見到進展頗快的大唐六典,可武功卻說不上多出色,而且都是針對叛胡的反擊,只怕沒法滿足想要主動出擊求邊功的李隆基!

而倘若打仗,那就是要錢!

而宇文融給復五年,也就是蠲免賦役五年的寬限政策,在現有舉大唐上下一下子括出八十萬戶客戶的情況下,極可能五年之後,出現巨大的反彈!也就是說,五年之後,那些需要重新再登記戶籍的客戶,為了逃避賦役,十有八九便會再次出逃!

“原來是矛盾日烈,怪不得主客紛至沓來,彼此指責不休……”

杜士儀思來想去,便起身去了已經收拾好的書齋,卻是一落座就先叫來了田陌。囑他後頭菜園全都交給他去侍弄之後,他卻又補充了一句:“蜀茶頗為出名,如今馬上就要天寒地凍,種不了什麽東西了,你不妨去打聽打聽附近那些茶園的情形。”

“是,郎君!”

坐下又翻看了小半個時辰的各色縣廨簿冊,杜士儀不得不承認,相比在萬年尉任上只處理一曹事務,以及在門下省右拾遺任上只要處理下達的制書,作為一縣之主,要應對的方方面面問題千頭萬緒,果然是不在其位決計不能體會的。一時煩躁,他便索性站起身,到一旁架子上解開皮囊拿出了裏頭那一具保養極好的琵琶,左手攏弦,右手輕輕撫上了下頭的琴弦。

盡管張旭的那一具琵琶他早已借花獻佛獻給了李隆基,但如今這一具紫檀為背板的同樣音色頗佳,輕攏慢撚之中,一曲《春江花月夜》在手下婉轉流出,直到他最終用一聲長音結束了全曲時,外間方才傳來了輕輕的叩門,緊跟著就是赤畢的聲音。

“郎君,某回來了。”

杜士儀連忙喚了一聲進來。下一刻,赤畢就推門進屋,又反手掩了門,行過禮後便笑著說道:“剛剛在門外聽郎君難得有興致聽琵琶,就沒有立時打擾。玉曜娘子已經安置好了,她住在東城昌化坊,那裏清凈,王家又有一家琉璃坊在那兒,也有人可供差遣。玉曜娘子讓我告訴郎君,成都四大家之一的李家,正在和一些客戶爭地,所涉超過山地八百畝,恐怕不日就要告上衙門,還請郎君有所準備。”

果然還是王容消息靈通!他親自到成都四境走了一圈,又已經見過了李天絡,都尚未聽到這風聲,她卻已經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