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3章 樹倒猢猻散(第2/2頁)

這一番絲毫不客氣的話當頭棒喝,王翰方才為之一震。盡管他可以說是之前自己豪放不羈,老說對做官沒興趣,因而張嘉貞方才不加引薦,可他在張說面前的表現也是一樣的,張說卻勸說引薦不遺余力。沉默了好一會兒,他方才篩了熱熱一杯酒痛飲了,繼而重重放下杯子說道:“你說的是,大不了我屆時相送一程,盡了心意就行了,別的本不和我相幹!”

次日清晨,杜士儀和王翰用了熱氣騰騰的湯餅,滿肚子暖意融融分別前往門下省和中書省的臨時辦公地的時候,全都得到了一個同樣熱氣騰騰新鮮出爐的消息——中書令張嘉貞貶幽州刺史,右金吾將軍張嘉祐貶浦陽府折沖!面對這個消息,不止他們,隨行文武上下全都明白,持續了三年的張嘉貞時代,就此宣告終結。

暗中雀躍的人不少,如釋重負的人不少,沾沾自喜的人不少,揚眉吐氣的人不少……可是,失魂落魄的人卻同樣不少。尤其是當年為張嘉貞一朝簡拔,被人稱為令公四俊時呼風喚雨的苗呂崔員,除卻不在這兒而是在長安主持今歲省試的考功員外郎員嘉靜之外,其余三人在聞聽消息之後,無一例外都是面如死灰。

皮之不存,毛將安附焉?

自開元以來,宰相罷相有當年張說劉幽求那般直接貶於地方的,卻也有姚崇宋璟罷為開府儀同三司,依舊在朝廷樞要,天子不時咨詢政事的。如源乾曜罷相之後為京兆尹,宋璟如今也是官居西京留守,那都是但使天子回心轉意,便必定會重新啟用。相形之下,盡管幽州亦是東北要鎮,幽州刺史並不算最嚴厲的左遷,可此去若想再回中樞,即便如張嘉貞這般自視極高,也覺得灰心無望。

啟程之時,除卻苗延嗣三人,張嘉貞舉薦過的監察禦史韓朝宗和其他幾個受過他任用的官員,其余再無相送之人。而苗延嗣見張說引薦的王翰亦是來了,一時按捺不住譏刺道:“王子羽來此何為?說之相公如今心想事成,你怎不去賀他將得中書令之位!”

張嘉貞本就深恨張說,此刻聽苗延嗣這一說,對王翰登時沒有好臉色。然而,當初在並州長史任上,他終究對王翰頗多器重賞識,此刻便冷冷說道:“子羽自珍重,別為他人蒙蔽了!今日我赴任幽州,不知道何時方才回還,各位因我而起,恐也因我而黜,各自珍重吧。”

眼看張嘉貞上馬一鞭便風馳電掣而去,左右隨從慌忙跟上,苗延嗣本想由王翰身上出氣,此時此刻自也再次冷嘲熱諷。就當呂太一亦是忍不住對張說的怨憤,對王翰口出惡言之際,卻只聽突然傳來了一聲譏誚:“子羽兄不過是得說之相公舉薦,又不曾對張使君落井下石,苗中書呂中書連這等容人雅量都沒有,怪不得為時論所譏!子羽兄,再和人同列,恐怕就有人忍不住要捋袖揮拳了,還是回去吧!”

“杜十九!”

苗延嗣一認出杜士儀,登時便瞪大了眼睛怒不可遏。盡管張嘉貞是因為此次張嘉祐事發方才被貶,可若非之前京兆府那樁逆謀大案時,其舉薦王怡卻捅了大簍子,哪會有後頭這一連串倒黴事?更不用說杜士儀搶了他次子的狀頭,又令他長子苗含澤也和狀頭失之交臂,這仇人相見分外眼紅,若是可以,他恨不得張口把杜士儀給吃了!

“你居然敢來!”

“我只是不放心子羽兄羊入虎口。”杜士儀極其貶損地說了這麽一句話,施施然策馬上前後到王翰身側便笑吟吟地說道,“子羽兄莫非還要再耽擱?”

王翰對張嘉貞有些不自在,但和其他人需沒有瓜葛。此刻杜士儀既然出面解圍,他上了自己的坐騎後便淩空虛抽一鞭,繼而便嘿然笑道:“嘉貞相公對我固然有知遇之恩,但苗中書呂中書,你們可和我沒什麽瓜葛!今天我懶得和你們一般見識,若想舌戰,來日我自奉陪!今天沒工夫和你們磨牙,告辭!”

兩個八品的拾遺竟然在兩個五品的中書舍人面前大放厥詞,周圍的人全都瞠目結舌,苗延嗣和呂太一更是險些沒背過氣去。可看著那絕塵而去的兩人,他們彼此對視了一眼,心中卻都生出了難言的苦澀。

王翰顯然得張說愛重,杜士儀更是源乾曜的紅人,他們這些過了氣的五品官,還能在中樞呆上多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