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9章 合則知己,不合遠之(第2/2頁)

杜十三娘和杜士儀都這麽說,崔儉玄猶豫了片刻,想想母親每每見自己回去時那驚喜的樣子,最終還是點了點頭。這時候,杜士儀少不得命從者與酒肆店主結賬。出了酒肆,一行人一路同行,一直到往南過了縱貫洛水的新中橋,兩邊方才道了別。

可走出去沒幾步,崔儉玄突然又打馬回來,到了杜士儀身側時,他鄭重其事拱了拱手,這才誠懇地說道:“杜十九,今天我口試經義時,試官大為贊賞,當初若不是你硬留著我一塊去拜訪盧師,這些東西我是死都不肯去讀的,更不用說讓人拍案贊嘆。受你恩惠多了去了,我也不和你說什麽客氣話,今後你要有什麽事,只管說一聲!”

眼見崔儉玄說完撥馬就走,杜士儀愣了一愣,不禁笑了起來。今日同樣作男裝胡服打扮的杜十三娘引馬陪在兄長另一側,此刻不禁輕聲說道:“阿兄,從前我剛見十一郎君的時候,就覺得這人又傲氣又任性又奢侈,身上不知道多少毛病。可相處久了,卻覺得他至少真心待人。而如今……”

“如今是不是覺得他更是長大了?”杜士儀笑眯眯地反問了一句,見小妹臉上微紅,他想起他和崔儉玄從相見相交相知,整整六年間,也不知道經歷了多少風風雨雨,眼看著這個名門貴公子在一次次磨礪挫折之中走了過來。縱使他是曾經幫過不少,可就如杜十三娘所說,若是崔儉玄本性不是真心待人,並沒有紈絝習氣,他縱使再有能耐一百倍,那又有什麽用?

心中既早就預備讓崔儉玄在初戰告捷這一夜,回崔家去向家裏人好好報喜,杜士儀的所謂慶功宴自然是胡謅。然而,明天給崔儉玄慶功這一說,杜十三娘卻記在了心上,等回到家裏就叫了秋娘和竹影來,秉燭想著該預備些什麽新鮮花樣。當杜士儀從月影口中得知此事時,不禁啞然失笑。

十三娘訓誡起人來固然一本正經,可照顧起人來同樣無微不至。他有今天,也一樣多虧了有這樣一個妹妹!

作為常參官,次日杜士儀又是天還沒亮便忙著起床漱洗更衣,連早飯都是熱酪漿就著新鮮出爐的胡餅,只圖一個方便。在觀德坊東門等到坊門開啟,他上了定鼎門大街往北行了一會兒功夫,就只見星津橋天津橋黃道橋三橋連珠,更遠處就是巍峨壯麗的洛陽宮和洛河北岸那起伏的地勢。即便如今是夏天,天亮得早,可天上仍可見殘月和尚未散盡的星光,已經有到得比他更早的官員在中間最為宏偉壯觀的天津橋上看洛水風景了。

走上天津橋,聽到橋頭橋尾有幾個已經不再年輕的朝官在那兒吟詩,杜士儀不禁莞爾。從初唐至今,就在這上朝的必經之路上,也不知道有多少詩篇為人吟詠出口,蔚為流傳。今日他也起得早,算算時辰得在這兒等上好一陣子,方才能夠候著上朝,他不禁暗嘆這常參官的辛苦,下一刻,他突然只聽得背後傳來了一個聲音。

“上朝還早,眼下閑適得很,好天氣好景致,杜十九郎可得好句?”

回頭一看,見竟是苗延嗣,本待隨口敷衍兩句的杜士儀便笑著說道:“上陽宮裏曉鐘後,天津橋頭殘月前。空闊境疑非下界,飄飄身似在寥天。星河隱映初生日,樓閣蔥蘢半出煙。此處相逢傾一盞,始知地上有神仙。”

苗延嗣眉頭一凝,繼而就若無其事地說道:“果然不愧是杜十九郎,信手拈來,怪不得我家中二子全都對你推崇備至。對了,今日中書省李拾遺因為新得美人,又正好喬遷美室,下帖廣邀同僚前往,我越俎代庖相邀杜十九郎,不知可有興趣否?”

中書省右拾遺李元芝第一個挑破了那宮衣中藏有詩箋,因而喜獲天子賜佳人,這樁美談別人興許會傳為佳話,可杜士儀一點都不想和此人有什麽糾葛,此刻立時想都不想滿臉歉意地說道:“不巧得很,崔十一郎昨日剛剛通過縣試,我早就約好要為他慶賀一番,恐怕分身乏術。還請苗中書替我恭賀李拾遺雙喜臨門,回頭我必然補上一份禮物慶賀!”

苗延嗣不想自己主動示好,杜士儀竟然當面拒絕,心裏頓時大為惱怒,面上卻若無其事無可無不可地點了點頭。等到又前行數步,來到了那些五品以上高官的行列中,他回頭看了杜士儀一眼,想到張嘉貞透露的宮中傳出來的消息,他心中不禁生出了難以抑制的憂心。

那詩箋風波怎至於最終牽連到了王皇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