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0章 並州酒中豪(第2/2頁)

那小童見這幾個路人七手八腳把主人扶上了馬背,這才終於如夢初醒。一想到自己才剛被送給主人就出了這種事,回頭真有個萬一,免不了被賣,他頓時慌了神,咬了咬牙方才一骨碌爬起身來,連聲音都有些顫抖了。

“這位郎君,我家主人……我家主人住在西城西北隅,那座最大的宅邸就是了,勞煩你們,勞煩你們幫著送他回去!”

杜士儀聞聲一愣,點點頭後便對眾人吩咐了一聲。因馬上馱著個傷者需得人時時攙扶著,一路怎麽都走不快,而那童子帶路著實讓人哭笑不得,到了路口每每猶豫不決不說,還常常攔住路人相詢,看得赤畢直犯嘀咕,幾乎懷疑小家夥是故意的。等到七拐八繞,終於尋到西城西北隅那座豪門大院門口時,日頭竟已經偏西,杜士儀瞥了一眼那躲在馬後滿臉畏懼的童子,只得親自到了門前,還不及說話,一個衣著光鮮的門丁便恭恭敬敬拱了拱手。

“這位郎君,實在對不住,我家郎主眼下不在家,請您改日再來吧。”

話音剛落,旁邊另一個眼尖的門丁便驚呼一聲道:“那不是郎主新得的坐騎黑將軍嗎?”

前頭那門丁一聽這話慌忙擡頭望去,認出那坐騎,再看到馬背上那伏在馬頸上,額頭包著一塊隱現血跡絲帕的男子,他一時面色巨變,轉身一溜煙便跑進了門裏。不消一會兒,裏頭便傳來了叫嚷聲,繼而呼啦啦十幾個家仆就從門裏沖了出來。

“好端端的怎麽又出事了!”

“出去的時候不是跟著十幾個人?怎麽只剩下梧泉一個人送郎主回來了?”

“出去還好好的,居然又是磕破了頭被人送回來!”

杜士儀見這些家仆有的忙著去挪動搬運那傷者,有的在那嚷嚷抱怨,但看那樣子,竟仿佛是司空見慣似的,他頓時大為納罕。就在這時候,隨著重重一聲咳嗽,就只見一個年約五十許的老者走了出來,在他那嚴厲的眼神下,家仆們遂再也不敢多言,各做各的事,不一會兒便把場面收拾得幹幹凈凈。這時候,老者才對杜士儀深深一揖,誠懇地說道:“定是這位郎君送了我家郎主回來,某實在感激不盡!若不嫌棄,可否進敝宅告知事情原由?看各位形色,想來應是外鄉前來的,眼下天色已晚投宿不便,不如就到敝宅將就一晚上如何?”

“貴府主人既然傷了,恐怕多有不便……”

杜士儀這客套話還沒說完,老者便苦笑道:“郎主飲酒無度,此等事並不算稀奇,若是讓他知道送他回來的恩人竟是連面謝都不曾,回頭必要責怪我等不懂禮數。”他一面說,一面冷冷瞪了那畏畏縮縮走上前的童子一眼,一個手勢讓人速速進門,這才對杜士儀虛手一請道,“郎君切勿覺得我唐突,歷來郎主醉酒被人送回都是常有的,留人款待亦是家中常事了。之前梧泉年少無知,定是怠慢了郎君。”

這還真是……讓人說什麽才好!

想到剛剛那童子的名字竟是取自酒名,杜士儀對這家主人的嗜酒如命簡直嘆為觀止,暗想酒中仙李白若此刻遊歷到這並州來,恐怕會找到一個難得的知己。只不過自己雖說並不好酒,也不好推脫這殷勤挽留,他思來想去,考慮到自己初到並州,最終只得答應了下來。然而,等到跨進大門之後隨著那老管家一路進去,他突然想起尚未請教過自己救下那此間主人的名姓,結果得到的答案立時讓他停住了步子。

“敝宅主人本名門著姓,太原王氏嫡脈,王翰王子羽!”

葡萄美酒夜光杯,欲飲琵琶馬上催。醉臥沙場君莫笑,古來征戰幾人回。那醉漢竟然便是那一曲涼州詞的主人王翰!

杜士儀不得不驚嘆於這番偶遇。想當初他在洛陽替玉真公主制那二十酒籌時,王翰那一首涼州詞已然在兩京流傳極廣,故而他就用上了。那詩句既為酒中絕品,此後王翰自是名聲更著,想不到他初來並州便遇到了正主兒,還真的是嗜酒如命的酒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