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1章 省試之日,連場告捷(第2/3頁)

這偌大的都堂之中,象征性地放了十幾個炭盆,但真正的效用還不如這千許人坐在其中的集熱效應。磨墨之時,他就能清清楚楚地聽到,某些第一次應省試的舉子都在輕聲抱怨天冷,他忍不住低頭微微一笑。

作為這風靡京城端硯的始作俑者,他自然不會去用什麽流行的陶硯瓷硯,須知只憑著端硯冬日磨墨不凝不凍這一點,就是最適合的!

輕輕巧巧答完了這十題,他擡頭一看,發現知貢舉的試官李納正端詳自己,便打消了左顧右盼觀察別人的心思,索性靠在墻上閉目養神。

而李納面對這一少有的局面,想起杜士儀在府試的時候,頃刻之間答上十題,足可見博聞強記,這第一場如此輕松也不足為奇,當下便收回目光,背著手在試場之中緩步踱了起來。也不知道是因為外頭風雪漫天太過寒冷的緣故,還是因為帖經這第一場實在是太過難為更注重詩賦文章的這些鄉貢進士,他放眼看去,大多數人頂多答上三四題便開始攢眉苦思,而如苗含液這樣在同州奪下解頭的,此刻也只是堪堪答出五題而已,偏偏還坐在悠閑的杜士儀身後,面色怎麽瞧怎麽陰沉。雖則受過苗延嗣囑托,可考場之中提醒一二卻是不可能的,他只能在走過苗含液身側的時候咳嗽了一聲以作提醒。

別人如何是其次,自己先做好才是真的!

日上中天,外頭有軍吏預備了茶酒菜肉熱水等等在外頭貨賣,除卻少量人囑托了胥吏去買這些東西,試場之中大多數人紋絲不動。有人啃著冷饅頭繼續冥思苦想,也有磨刀不誤砍柴工的人開始熱飯菜,更有自暴自棄的人在這冷颼颼的地方睡著了,嘴裏還發出了鼾聲。好在最後那種人須臾就會被巡場的令史叫醒,試場之中秩序卻還尚可。然而,這寒冬正月最棘手的卻是手冷受凍不能寫字,還有硯台中的墨汁不過片刻便會凝結,需得反復設法用熱力化開,至於席地而坐那種徹骨寒冷,和前兩道最大的難題相比,反而不算什麽了。

日落時分,當這都堂之中的燈光已經極其昏暗之際,就只聽外間一聲銅鑼響,交卷二字呼喝響徹全場。不論是否答完是否甘心,眼見得那些胥吏如同搶奪一般從眾人手中搶過這第一場的卷子,一時都堂之內又是人生百態盡顯。即便都是從縣試府試一層層關卡闖上來的,絕非第一次考帖經,可當李納吩咐下頭十名胥吏當場判卷宣布成績的時候,那些大聲通報出來的成績仍然良莠不齊。

“東監羅南生,十通其三,不得試第二場。”

“國子監唐盛,十通其五,與試第二場。”

“衡州……”

這一個個名字報下來,竟是幾乎用去一個時辰,都堂之內只剩下那些燭火和火盆的光亮。盡管比此前縣試府試的通過率要更高一些,約摸達到了半數左右,然則近千人之中也只剩下了五百人。待到黜落的人黯然離場,留下的這五百人一一重新在胥吏那兒驗看了戶部核發的過所文書,早已經是晚上戌時過後了。杜士儀中午一頓吃得還算飽,這會兒李納令舉子各自休息便帶著胥吏離場而去,他不禁大大伸了個懶腰,卻只見那邊廂韋禮出聲叫道:“杜十九郎,我這兒有驅寒的藥酒,還有張兄和各位,累了一整天了,都來松乏松乏?”

京兆府等第十人此前同進同出,宿會月余,此事其他各州的舉子並非沒有聽說過,眼見那十人聚在一塊,各自湊了所攜食物,卻是吃吃喝喝好不痛快,便忍不住有人冷笑道:“當初太原王十三郎錯過府試的前例還在,諸位也不怕蹈了他覆轍!”

“擡頭三尺有神明,當初讓王十三郎不能應試的始作俑者,如今已經有了應得的報應。若是因前事就那般疑神疑鬼,日後活該形單影只,不得友人!”

杜士儀隨口答了一句,見四面為之啞然,再無人討沒趣,他便含笑接過韋禮遞來的一個微微溫熱的銀質酒葫蘆,仰頭喝了一大口。這酒一入腹中,他就覺得五臟六腑生出了一股暖意,他這一打頭,其余眾人也毫不遲疑,各自都喝了一大口之後,一時七嘴八舌都道是好東西。而韋禮接過那輕飄飄的銀壺,搖了搖發現所剩無幾,索性一口都喝幹了,這才苦笑道:“接下來這兩天兩夜,我可得靠諸位周濟驅寒之物了!”

“我這有凍傷的藥膏!”

“我這有鹿脯!”

“我這有……”

此起彼伏的聲音之中,眾人填飽了肚子,一時哈哈大笑,各歸其位打開了鋪蓋,預備度過這漫長的冬夜。此時此刻,貧富貴賤之分方才顯得格外分明。有的麻衣士子只蓋著打補丁的薄被,有的卻是厚厚的氈毯內襯羊皮毯,也有的是一襲大狐裘包裹全身。可即便再厚的衣裳被子,習慣了家中好環境的富家子弟反而比貧寒士子更難熬,更何況外頭還能聽到一陣陣呼嘯寒風,四處的鼾聲夢話聲,更是一整夜都沒有停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