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5章 畫龍點睛的第二場(第2/2頁)

他每說一句,新應試的人不免面色白上一陣,而出入科場字數多的卻都是面色如常。須知每年的鄉貢進士名額,全都不但有定數,而且只一次性有效,也就是倘若在省試進士科中落第,明年還要再從縣試府試一層層熬上來!所以,出入科場對於其中那些四五十開外的人來說,實則家常便飯。

而張簡卻是直到今歲方才得到了最有希望通過京兆府試的機會,此刻深深吸了一口氣便低聲說道:“這種日子,我不想再過第二次!”

“那就一塊竭盡全力吧!”

杜士儀早聽盧鴻提到過這科場艱難,如此勉勵了張簡一句,他便打著了火,將那小炭爐生了起來,繼而把黃米飯舀在陶器之中放在上頭溫著,又就著酸甜的酪漿吃了兩塊點心。

而一旁的柳惜明自然比杜士儀更熟諳金錢開道的優勢。而且他預備得早,不但有熱水洗臉,甚至還有差役給他尋來了侍婢梳頭,甚至送上了兩個熱氣騰騰的胡餅和三勒漿。還不等他吃完,聽到外頭傳來了明公臨場的呼喝,連忙放下了手中方才吃了一小半的早飯。果然,須臾,便只見於奉在那蒙蒙晨光之中帶著兩個差役進了試場。

盡管有人蓬頭垢面,有人正在急急忙忙吃自己的早飯,還有人正在忙不叠地收拾昨夜過夜的那些鋪蓋行頭,但於奉經歷過這等科場眾生相,只當作沒看見似的。等所有考生參差不齊地行禮過後,他拱手還禮,隨即便示意差役們一一發下答卷。

等到人人都領到了那一張早已被卷折到位的答卷,以及另外一卷草稿紙,他方才背著手從容說道:“今日試賦《九德賦》,以‘九德鹹事,俊乂在官’為韻,不限用韻次序。”

相比前時萬年縣試的那一道試賦題,今天京兆府試第二場的試賦題無疑不偏不倚。畢竟,《春秋左氏傳》洋洋灑灑二十萬字,《尚書》字數就少多了,就連起初打算向杜士儀打探出典的,這會兒也長舒一口氣,攢眉苦思打起了腹稿。而更多心中有底的,則是繼續吃起了起頭尚未來得及吃完的早餐。

杜士儀亦是自顧自先吃完了已經用小炭爐溫熱的小米粥,等到肚子裏暖烘烘的,身上亦是溫暖了起來,他方才凝神思量起了這一篇試賦。

賦興於漢,至唐依舊為文人墨客鐘愛,入進士科第二場雜文試也是自高宗武後年間方才受到重視。而科場試賦,卻不比通常習作,格式最為要緊。如盧鴻曾對他說,一篇試賦,少則二百五六十字,多則六百余字,然而少則容易讓試官覺得才盡,多則容易讓人不耐煩。因而,三百五十字到四百字方才是最合適的。若要吸睛,則更要在結構上下足功夫。他看過的賦譜再加上盧鴻的總結,大體結構已經分明。

一篇三四百字的長賦,賦頭為三到四對,能否引人閱讀下去,這是重中之重,雖有實起虛起之分,然若說引人入勝,直切題意的實起自然更勝一籌;而接下來的三對,則為賦項,便如同脖子對身體是連接軀幹和頭的作用一樣,賦項的作用在於承上啟下;再則是賦腹,這是整篇試賦的精華所在,長達數百字,相形之下,賦頭也好,賦項也罷,都只是鋪墊,而這一道關正是考驗士子真才實學的所在。至於賦尾四十字,則在於如何點題收尾。盡管和後世的八股文題材不同,然則破題承題卻也有異曲同工之妙。

而今日試賦之《九德賦》,出自《尚書》臯陶之中所言九德,“寬而栗,柔而立,願而恭,亂而敬,擾而毅,直而溫,簡而廉,剛而塞,強而義”,而所用韻腳亦是出自同一篇文章之中。因而令全題在握的破題,自然值得花費大工夫。

杜士儀這一沉吟,便幾乎到了日上中天時分。一直四下查看的於奉見他遲遲不曾落筆,心中不禁狐疑難明。然則這四處遊走久了,他亦有些支撐不住,遂回座欣然坐下,等發現杜士儀突然開始磨墨,他才在一愣之後擡頭對旁邊差役道:“去杜十九郎身邊看看,寫了什麽詞句,回來保我!”

等到那差役應聲而去,他環視一眼這偌大的試場中稀稀落落的應考士子,不禁輕輕嘆了一口氣。這進士科是躍龍門,可即便真的輕輕一躍而過,又哪裏真的會就此一片坦途!

片刻工夫,他就看到那差役快步回來,等到了他身側之際,卻是低聲說道:“杜郎君首句是……庸夫是利,君子維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