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5章 此曲只應天上有(第2/2頁)

就在此時,外頭那原本極其和諧的道曲樂聲中,卻突然加入了一個笛音。盡管台上樂班數十人,編鐘編磬以及琵琶鐃鈸井井有條,但這笛音卻淩駕於所有其他樂器之上,無論轉折也好,起承也罷,便如同引領其余樂器的旗幟一般,在這本該一番清雅脫俗的道曲之中,呈現出了幾分輕靈歡快之意。

此時此刻,座上那些原本不過為給玉真公主幾分薄面的諸王們,已經是品出了其中滋味來,尤其正在玉真公主對面席地而坐的岐王李範,自己滿斟之後舉杯滿飲了,便一只手緊緊捏著那金酒盅,微微眯起了眼睛。正落座於宋王之後的杜士儀看到了這一幕,心中本因聽到崔小胖子那一言而生出的幾許猜測,此刻不由得變成了深深的確信,尤其是看到對面的宋王從袖中拿出了一管紫玉簫時,他更再無半分懷疑。

俟曲音稍頓之時,宋王立時將紫玉簫湊近口邊,就只聽簫音低沉蒼茫,恰是和一直高亢的笛音形成了鮮明的對比。一時間,盡管鐘磬之音依舊空靈輕曠,但誰也沒興致去分辨這個,全都豎起耳朵聽著這二音相和,而更多的人全都在用期待的目光看著堂上諸王,暗自揣摩誰會加入一塊奏樂。眾目睽睽之下,岐王仍是一杯接一杯只顧自己喝酒,而薛王卻是笑著接過了身後從者遞來的琵琶,取了木撥子在手,抽了個空子驟然撥弦加入。一時間,就只聽堂上一簫一琵琶,堂下一笛,那鐘磬之音的道曲竟是完全被蓋了下去。

盡管三人顯見此前並未約好,但曲調卻仿佛排演過千百遍似的,自始至終相合完美,待到一曲終了,堂上竟是靜寂許久方才掌聲雷動。此時此刻,岐王這才懶洋洋地說道:“果然好曲子,宋哥好簫,薛弟好琵琶,嗯……笛子自然更好!”

話音剛落,席上一人便撫掌贊道:“一曲余音繞梁,世間絕無僅有,確是讓我等大開眼界!如此好曲子,難道不該在座諸位賦詩以贊?”

發現提出此議的柳惜明顧盼自得,杜士儀情知此人早有預備胸有成竹,當下忍不住哂然一笑。然而下一刻,他就只聽玉真公主聲音慵懶地說道:“剛剛賀壽的詩賦已經夠多了,再說今日是為貴妃阿娘祝壽,宋哥和薛哥這曲子再妙,也勝不過上下所有人一番心意,貴妃阿娘你說是也不是?”

見豆盧貴妃面色悵惘,顯然還沉浸在李隆基親自微服前來吹笛賀壽的激蕩之中,玉真公主見滿堂賓客多數都在悄悄思量沉吟,她便又笑看著竇十郎杜士儀王維張簡那一席問道:“竇十郎可是精通音律之人,覺得適才我那道曲如何?”

道曲如何倒是沒注意,可這演奏陣容恐怕是全天下絕無僅有!

竇十郎暗自腹誹,面上卻笑容可掬:“自然是精絕全場,無人能及!”

玉真公主卻猶自看向剩下三人:“你們三個呢?”

即便沒有崔小胖子此前的暗示,見寧王薛王盡皆合音,王維哪裏還不明白外間玄虛,當即不慌不忙地答道:“空靈清婉,不可多得。尤其是笛簫琵琶這一番合奏,便仿佛明月松間照,清泉石上流,使這一首道曲更顯出塵意境。”

“明月松間照,清泉石上流!”岐王幾乎想都不想便撫掌大贊道,“好,只可惜道曲不用羯鼓,否則大家便能另飽一番耳福!”

這幾乎是赤裸裸的暗示了,張簡就是再懵懂,此刻也少不得字斟句酌地答道:“學生耳拙,只覺平生能聆聽此曲,此生無憾了。”

見玉真公主那似笑非笑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杜士儀忍不住看了一眼對面咬牙切齒的柳惜明,這才含笑說道:“貴主垂詢,著實不敢當精通音律四個字。某學琵琶不過三年,見識淺薄,聞聽剛剛那道曲,只有一個感覺。此曲只應天上有,人間能得幾回聞。”

“好一個此曲只應天上有,人間能得幾回聞!眼力耳力都不錯!”

隨著這一個如同洪鐘的聲音,只見一個魁梧大漢大步進了正堂來。盡管滿座諸王貴主貴介子弟,他卻目不斜視,徑直到了豆盧貴妃座前七八步遠處,這才單膝跪下,雙手捧上了一個錦匣道:“輔國大將軍、左武衛大將軍、檢校內外閑廄兼知監牧使,特進霍國公王毛仲,賀貴妃千秋壽辰!”

這長長的一串頭銜一時讓四座皆靜。尤其與其近在咫尺的杜士儀,此刻端詳著那壯碩的身材體魄,不禁在心中暗道了一聲名不虛傳。

待豆盧貴妃連喚免禮,王毛仲站起身時,這身高七尺的魁梧大漢環視全場時的那種睥睨神采,一時仿佛連諸王都被比了下去。而他不經意地掃過杜士儀和王維四人,目光又猶如利箭一般環視諸席賓客,旋即方才若無其事地說道:“我家幾個小子為了貴妃壽辰,也預備了劍舞一曲,請貴妃賞鑒!外間那高台太遠,便讓他們在堂上一演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