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7章 此心安處是吾鄉(第2/2頁)

中午在杜思溫那兒用飯的時候,他因為思量那些話而心不在焉,本來就沒有填飽肚子,這晚飯再一錯過,這會兒是真的餓了!

此前婉拒了崔武撥兩個婢女過來,這會兒趿拉著鞋子,掌了那一盞小小的油燈起來找吃的東西,杜士儀便隱隱之中有些後悔。他是不喜歡身邊杵著個陌生人,而且是別有用心的陌生人,可難不成此時此刻要忍饑挨餓到天明不成?借著那昏暗的燈光一路找到了西邊辟作書屋的那間房,這才在居中堆放書卷的矮足大案上,發現了一個用厚厚皮套子包裹的東西,解開一看,卻只見是一個四四方方的木盒,裏頭一碗青精飯,另有兩個小巧玲瓏的酥卷。

盡管青精飯還有些溫熱,但別無佐菜,在夜半時分自然難以下咽,杜士儀自然只得拿了那酥卷果腹。然而,此刻肚子正餓的時候,這兩樣東西下肚非但沒有解餓,反而因為不頂用,而讓他更加饑餓難耐。就當他掌了燈一路摸索到門口時,卻聽到外頭傳來了輕輕的叩門聲。他微微一愣連忙上前開門,卻只見是秋娘披著一件外衫站在外頭。

“大媼?”

“郎君,奴睡得輕,聽到動靜就出來看看。見這屋子裏掌了燈,想來郎君不及吃晚飯,是不是餓了?”

杜士儀原本想搪塞過去,可肚子偏偏極其不爭氣地在這時候咕咕叫了一聲,他頓時赧顏,不禁訥訥說道:“是有些耐不住饑……”

“幸好奴晚上就問過附近是否有小廚房,也好自己預備些點心吃食。那位崔武管事有心,說是前頭院子裏會留著灶,晚上也會頓著熱水。”秋娘微微一笑說了一句,隨即便說道,“郎君且等一等,奴去那兒瞧瞧還有什麽。”

眼見其披衣而去,杜士儀不禁愣了一愣。回到屋中坐具上坐下,他一時思緒繁雜,時而想想杜十三娘,時而想想遠在嵩山的盧鴻和一眾師兄弟,偶爾崔儉玄那張臉也會浮現出來爭搶回憶的空間,腹中饑餓倒是漸漸有些忘了。然而,當屋子的門被人推開,繼而一陣香氣傳了進來的時候,他立刻又驚覺了過來。

“一時找不到什麽東西,就下了一碗雞蛋湯餅,郎君將就些用吧。”

所謂雞蛋湯餅,便是用手撚成一片一片的面片下鍋,然後打上一個雞蛋,再撒上碧綠的蔥花和幾滴香油,就算成了。盡管簡陋,但在眼下餓得能夠吞下一頭牛的杜士儀看來,自然沒有比這更美妙的美食了。一碗下肚,他只覺得身上冒汗,原本腸胃那種極度空虛的感覺也得到了填補,一時竟是舒服地長長籲了一口氣。想到秋娘大半夜地爬起來,只為自己做一碗雞蛋湯餅,他少不得謝了一聲,卻不料秋娘笑著搖了搖頭。

“奴本已經想一死了之的時候,是上天把郎君和娘子又送到了奴眼前。些許小事,何值得郎君說一個謝字?”她一面說,一面怔忡地端詳著杜士儀,許久才開口說道,“更何況,郎君不嫌棄奴是不祥之人,不啻是給了奴第二條命!不早了,郎君吃完漱口早些歇了吧,明日還有明日的事。”

等到秋娘服侍他漱過口重新躺下,杜士儀聽著那遠去的腳步聲,心裏已經明白了她為何要拋棄舊宅跟隨他兄妹二人的緣由。無論是前世今生,他記憶中的母親印象都很模糊,可此時此刻的秋娘,卻給了他幾分母性的感覺。

說是崔家清凈更適合預備解試,但解試和歲舉一樣,雖然考三場,但第二場雜文方才是重中之重,反而第一場那死記硬背的帖經即便萬一不成,可以用詩賦來彌補,所謂贖帖,便是這意思,第三場策論因是最後一場,便為人看輕了。因而,臨場抱佛腳自然是大多數士子都不會采用的笨辦法。有這等時間,還不如多謁見幾位朝中有名的公卿,抑或是赴幾場文會詩會,一揚名聲來得劃算。

杜士儀既然住進了崔宅,第二天便喚了管事崔武來,仿佛不經意似的問了長安城中近來發生的各種事,尤其是東市西市的鬥寶大會,他更是問得極其仔細。當得知自己想打聽的那個人果然常常出入其間時,他便若有所思盤算了起來。

就如同杜思溫說的,既然杜家不足以助力,他也不能事事都靠崔家,事到如今,便只有如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