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6章 此去他日歸!(第2/3頁)

若不是上次在東都時,杜士儀還看到過這杜文若,更知道此人在吊唁齊國太夫人杜德之後,甚至沒打個招呼便立時離去,根本就沒有見過自己,否則眼下聽這口氣,他甚至會以為他從前和自己極其熟絡親近。眼見得看熱鬧的人都被趕開了,他便跳下馬來,若無其事地說道:“也就是昨天才剛回來。不知道這會兒又是砸門又是叫罵,究竟是怎麽回事?如果我沒記錯的話,這兒住的是我從前的乳媼。”

杜文若見杜士儀下馬時穩健有力,分明那一場大病並沒有在他身上留下任何後遺症,他不禁心中生出了幾分惱恨。然而,他很快就暫時把這些拋開了。今日上演這一出,盡管他並不知道杜士儀真的這麽巧回樊川,可既然碰上了人,那也沒什麽可怕的。

在那一場大火之後,杜士儀早已經是家徒四壁的人,不過托庇於崔家,就是崔家,難道還會給杜士儀一個過去的乳媼還錢?

“有這麽一回事?”杜文若故作不知地瞪大了眼睛,隨即便笑吟吟地說道,“只可惜我也不知道是怎麽回事。今日天氣甚好,我也就打算四處轉轉,沒想到正巧看到此間吵吵鬧鬧。十九郎既是相問……來人,把那人拖過來!”

他一聲令下,幾個從者自然應命無誤,須臾就把那個剛剛砸門砸得正起勁的粗短漢子給帶了過來。其人有些不安地瞥了杜文若一眼,見杜士儀目光冷冽地看著自己,他登時忍不住使勁吞了一口唾沫退後了兩步,這才打了個哈哈賠笑說道:“杜小郎君……不不不,沒想到是杜郎君回來了!我這也是被逼無奈,秋娘實在欠了我一大筆錢,已經連年關都拖過去了,若再這麽拖下去,我一家老小都要喝西北風了……”

杜士儀看也不看他一眼,徑直來到柴扉邊。此刻,掛了鎖的柴扉已經被劈開了大半,而剛剛還緊閉的屋舍大門,已經被人拉開了來,一臉失魂落魄站在那兒的,不是秋娘還有誰?等到秋娘拖著沉重的腳步過來,用顫抖的手打開了鎖,他方才溫和地開口問道:“秋娘,你欠了他多少錢?”

秋娘微微蠕動了一下嘴唇,但看了那額頭冒汗的男人一眼,她突然又咬緊了嘴唇,好一會兒方才開口說道:“郎君,欠債還錢,天經地義。我當初是因為給孩子看病,所以把屋宅都抵給了他,如今他既是要債,我搬出來就是……”

說話間,杜十三娘也已經跳下了車來,她扶著竹影腳步躑躅地走了過來,猶豫許久方才開口問道:“大媼,劉大和你的一雙兒女呢?”

話音剛落,她就看見秋娘眼睛一下子通紅,下一刻便蹲下身掩面哭泣了起來。面對這麽一個顯而易見的事實,杜十三娘只覺得又難過又後悔,忍不住也跟著屈膝蹲下,緊緊抱住了她的肩膀。好一會兒,她才低聲說道:“大媼,對不起,都是我不好……”

這時候,杜文若便信步走到杜士儀身後,毫不客氣地一言點破道:“十九郎,你好心本是沒錯。可就算她曾經是你的乳媼,那也是過去的事了。都說她不但兩年前克死了男人,連一雙兒女也都在去歲給她克得染上風寒,雙雙夭折,如此不祥之人,你還是離遠些的好。”

要知道,杜士儀亦是父母雙雙不在堂,何嘗不能說也是孤苦無福的命?

聽到杜十三娘熟悉的嬌軟聲音,想起她小時候抱在手裏時那溫軟的觸感,秋娘忍不住茫然擡起了頭,聽到杜文若的話,卻一時渾身巨震。待看見杜十三娘也已經是淚盈於睫,杜士儀則是默然而立並不理會杜文若,她艱難地扶著膝蓋站起身,再一次回頭望了一眼那曾經有自己的丈夫,有自己一雙兒女的屋舍,最終聲音艱澀地說道:“娘子可能收容奴這個無家可歸的人麽?”

杜十三娘一時震驚得無以復加:“大媼,你說什麽!”

杜士儀只當身邊的杜文若不存在似的,伸手叫了此前那粗短漢子過來,這才沉聲問道:“她欠你多少錢?”

“連本帶利……五……不,六貫。”一說完,他便發現兩道如同利箭一般的目光投在自己臉上,待發現是杜文若面色不善,他知道自己這數字還是說得少了。然而,面對四周那些騎著高頭大馬的家丁,他雖不敢得罪杜文若,卻也不敢太過獅子大開口,當下又搓著雙手道,“其實並不多……”

杜士儀正要答話,可秋娘卻突然跌跌撞撞走到他面前,隨即直挺挺地跪了下來。吃了一驚的他連忙伸手去攙扶,卻不想秋娘竟雙手扶地,磕了個頭。

“郎君,奴如今孑然一身,再無長物,只求郎君能夠收容。無論浣洗還是灑掃,奴都能做得。”不等杜士儀開口答應或拒絕,她便仰起頭說道,“奴真的不想再留在這傷心地了,郎君不用費心替奴償清欠款,保下這屋舍。人都不在了,還要屋舍何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