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4章 臨行殷切囑,意恐遲遲歸(第2/3頁)

這一晚上,崔家九娘子崔真真穩穩當當睡了一個好覺,而崔家五娘子崔虹卻陪著母親同枕而眠。因身體本就虛弱,草廬守孝的古禮,趙國夫人李氏實在難以堅持,卻勸不住同樣身體尚弱卻硬是要在草廬中苦守的崔諤之,只能對著女兒倒苦水。說到憂心處,她不禁淚濕衣襟,一只手緊緊抓住了長女的手。

“五娘,你說說,你阿爺是不是太不把自己放在心上了?倘若你祖母在天有靈,知道他這麽哀毀過度,必然也要心疼的!她一直最心疼你阿爺這個小兒子,可你阿爺雖用功勞給她帶來了齊國太夫人的誥命,卻多年不能在她身邊盡孝,她也不知道多盼著他能在身邊團聚,誰知道……”李氏說著說著便泣不成聲,老半晌才在崔五娘的聲聲勸慰下止住了抽泣,隨即低聲說道,“對了,真真和我提過,這次杜十九郎回長安的時候,不妨讓……”

直到啟程之日,原本預備直接出長夏門大街和王維兄弟一行會合的杜士儀方才得到了一個令人意料的消息——崔家竟是塞了一個麻煩給他!

準確地說,不是一個麻煩,而是兩個麻煩。人稱崔二十五郎的崔小胖子甫一見他就是一副不合作不搭理的態度,而崔十七娘則是靦腆害羞得躲在弟弟那一團肉球後頭,這種情景總讓他覺得滿心郁悶。可趙國夫人李氏臨行前親自托付他把他們帶去京城,其母舅王家的人會前來接,他只能無可奈何地答應了。而臨出李夫人寢堂,扶著李夫人相送的崔九娘面上那得意的笑容,讓他不得不覺著是這小丫頭給自己使的絆子。而崔諤之因為仍在草廬服孝,近日身體不適沒有再見他,只讓人捎帶了一句話,道是祝他一路順風,科場得意。

而崔五娘則是和崔儉玄一塊將他送到了崔家門口,這才讓身後婢女捧了一個包袱上來:“杜十九郎,京兆府試從七月到九月不等,進士科往往在正月到二月之間,一為夏末初秋,一為寒冬,一熱一冷,這裏頭是一襲絲袍和輕裘,那絲袍最是透氣,暑氣不侵,那輕裘則是最禦寒的,穿在身上不顯笨重。包袱中還有特制的於手足凍傷皆有奇效的防凍油,還有防暑的丹藥。至於考具,你到了長安,不妨讓人給你定制一套。至於手套,再輕薄也會影響書寫,你的字極好,倘若因此而寫字滯澀便可惜了,切記不要使用……”

這些叮嚀猶如石下清泉一般流入耳中,即便此前對這位崔家五娘子亦是有幾分戒心防備的杜士儀,也不禁心中感動,待其囑咐完便長揖謝過。然而,這一番話之後,崔五娘卻突然屏退了身後婢女,詞鋒一轉道:“另外,你對十一郎提到過的那位王大將軍之子……”

此話一出,崔儉玄登時面如土色,怎麽也想不到自己命人去打探的事情竟然給阿姊知道了。就是杜士儀,也忍不住斜睨了不省心的崔儉玄一眼。

崔五娘卻仿佛沒看見兩人那明顯有異的臉色,沉下臉道:“王大將軍此人,別人興許不熟悉,但當初阿爺從聖人平韋庶人之亂,和他有過共事,卻是最清楚的。他首鼠兩端過一次,但後一次太平公主之亂,卻是他居功至偉,所以聖人才會如此信任。而他這幾年監牧管苑,公正嚴明,聖人以為能,就比如宋相國能諫聖人放楚國公姜皎閑職,對王大將軍卻無只言片語,就說明這個能字,便是他這樣的宰相也不得不首肯承認的。”

對於朝中這些端倪動向,杜士儀遠在山野,縱使因為崔家之故,能夠得到不少消息,可遠不如崔五娘這樣了解得透徹。而崔儉玄雖不是第一次聽阿姊說起這些,可仍舊難免生出一個難以抑制的念頭來。

阿姊若是男兒,該有多好?

崔五娘稍稍頓了一頓,這才若無其事地說道:“只是,公正嚴明那是對外的,對自己人卻是難能做到。王大將軍本有元妻郭氏封虢國夫人,然則聖人格外寵愛,又另賜妻宗室李氏,亦封國夫人。一宅雙主婦,王守貞乃是前頭虢國夫人長子,王大將軍原本頗為器重,可後頭那位夫人連生二子,頗得寵愛,雖虢國夫人為人賢惠寬和,但難免總有齟齬。如今公孫大家既然奉詔前往長安,倒也暫時不虞他再打主意。至於王大將軍的舊友和部屬,跋扈的就更多了。他為人護短,所以朝中大多數官員對於他麾下犯事的人,多數都是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另外,平康坊崔宅空著也是空著,你若願意就去住,若是覺得不便,也不用勉強,畢竟樊川杜曲卻也清凈……”

崔儉玄一直憋到崔五娘囑咐完了所有的話,含笑行禮道別,他方才上前一把拉著杜士儀的袖子把人拽到一邊,低聲說道:“阿姊就連對我都不曾這麽用心過,這次居然吩咐了這許多!杜十九,我可不像阿姊預備了那麽多好東西給你,看到那匹馬沒有,我送給你的,回頭你好好馴一馴,長安每年到解試和科舉的時候,鮮衣怒馬招搖過市,馬不好你去公卿府邸行卷都沒人理你!鞍轡都是我給你挑的,保管到了哪兒都是第一等貨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