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94章 救場如救火(第2/2頁)

“我?”杜士儀頓時忘了公孫大娘就在身邊,指著自己的鼻子哭笑不得地說道,“王兄是不是太高看我了?”

王維從杜士儀那雅席的絕好位置,以及他帶著自己進入此間時,那歌姬三人以及樂師們的反應,還有此時公孫大娘闖進來後的微妙神情變化,便知道杜士儀和公孫大娘恐怕交情極好,因而少不得似笑非笑地激將道:“別說這會兒沒有別人可以頂的上,就是公孫大家這重臨洛陽的第一場劍舞,若是因此而落下了遺憾,杜十九郎莫非過意得去?我的辦法很簡單,其他人不是橫笛便是銅鈸鑼鼓,現找樂師來不及,所以,剛剛送走那個樂師演奏的曲子,我們倆輪流頂上,一來有時間熟悉樂譜,二來也可以稍稍輕松一些。”

杜士儀瞥見公孫大娘亦是眼睛一亮,那邊馮家姊妹三人固然不敢出聲,但全都用期待的眼神看著自己,他不禁苦笑道:“倘若王兄真的這麽信任我這個才跟著二師兄學了兩年裴家琵琶的門外漢,硬是要趕鴨子上架,那麽我只好豁出去試一試了。”

“兩年?”王維愣了一愣,隨即便哈哈大笑道,“那說起來,你當初在畢國公竇宅一曲新曲震四方,是初學琵琶只一年時候的事了?那還有什麽說的,如今又多學一年,自當更加駕輕就熟。公孫大家覺得可是?”

見公孫大娘莞爾一笑,馮家三姊妹亦是把頭點得如同小雞啄米似的,就連那幾個演奏其他樂器樂師,對他和王維這兩個顯見出身衣冠戶的士人自然敬重備至,沒一個人說喪氣話,也對自己露出了善意的笑容,杜士儀頓時無話可說。想到自己名義上只學了兩年,但前世今生加在一塊,也不過稍遜於王維的經驗,他不得不點頭答應。因而,等到嶽五娘滿頭大汗團團謝完了賓客繞到這帷幕後頭,看到的便是杜士儀和王維這兩個不速之客拿著樂譜輕聲探討的場面,一時目瞪口呆。

“師傅……這是怎麽回事?”

“出了點小事,於是杜十九郎帶了那位太原王十三郎來救場。虧得如此,否則接下來就要靠單人琵琶硬撐了。”公孫大娘眉頭一挑,繼而便深深吸了一口氣道,“五娘,預備下一場,這是你的新舞第一次登場,務必賺一個滿堂彩才行!”

“師傅就放心吧!”嶽五娘再次看了一眼絲毫沒察覺她進來的杜士儀和王維,深深吸了一口氣,面上露出了深深的自信。她這三年勤學苦練,不就是為了如同師傅一樣傲然綻放的一天?

第一曲劍舞過後,在經歷了有些漫長的等待之後,一眾賓客方才等來了姍姍來遲的下一曲表演。和此前不同,踏歌而來的女子並非身穿戎裝,只見她一身胡服,面上嬌艷如花,乍一眼看去仿佛尋常小家碧玉似的,安安靜靜動作嫻熟地在織機旁紡紗織布,不時長籲短嘆。直到那清脆的歌聲再次隨著柔和的橫笛和琵琶聲響起,眾人方才意識到了這新的一曲劍舞為何。

“唧唧復唧唧,木蘭當戶織。不聞機杼聲,但聞女嘆息。問女何所思,問女何所憶……”

這一首自北朝以來在民間流傳甚廣的木蘭辭,在座眾人幾乎無人不會背誦。因而,面對嶽五娘當眾換上男裝,當眾披甲戴盔時,不少貴族仕女都發出了低低的驚嘆聲。

自從太平公主以來,女扮男裝已經成為了豪門貴第千金貴婦毫不避諱的風俗,再加上唐初平陽公主便曾經率領娘子軍征戰戍守,於此節分外有共鳴,因而當馬匹上鞍戴轡,嶽五娘躍身馬上,也不知道是哪家娘子忘情地喝了一聲彩,一時間眾多女子全都為之附和,就連剛剛一直見兄長不歸而心中擔憂的杜十三娘也為之面露激動,拳頭亦是攥得緊緊的。而王縉則心不在焉地想著剛剛兄長派人來命那僮兒拿過去的琵琶,有心也過去瞧瞧怎麽回事,可因為人帶過來的話讓他留著稍安勿躁,他不免強自按捺繼續盤腿坐著。

“萬裏赴戎機,關山度若飛。朔氣傳金柝,寒光照鐵衣。”

馮元娘這歌聲嘶啞中帶著不遜於男子的渾厚。盡管和兩個妹妹相比,她從來唱不上去高音,但此刻杜士儀那琵琶聲正好用掃指表現那一場場激烈的戰爭,配合她暗啞的歌聲,竟是有一種說不出的協調感。就連趕了杜士儀上這一場,自己正在緊急重溫接下來那一曲劍舞所用長曲的王維,也不禁擡起頭來若有所思望了杜士儀一眼。

還說才學琵琶兩年,恐怕辜負所托,可他從小浸淫樂理音道,能夠清清楚楚地感覺到,杜士儀的音感實在是好得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