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86章 翁婿or翁媳(第2/4頁)

崔九娘沒想到杜士儀竟然連謙辭一下的功夫都欠奉,直接笑納了自己這句話,一時為之氣結。她一下子沉了臉,惡狠狠地瞪著杜士儀,好一會兒方才氣咻咻地轉身就走,竟是連頭都不回。面對這個翻臉如變天似的小丫頭,杜士儀渾然不以為意,反手掩上了房門就遠遠跟在了她後頭。

好在這會兒崔家正在忙著操辦太夫人的喪事,來來往往的人無不行色匆匆,沒人有功夫去注意腳下飛快的九娘子臉上是何等氣急敗壞,更沒有人去好奇閑庭信步一般跟在後頭的杜士儀為何那般悠閑。

直到了寢堂外頭,崔九娘方才停住腳步,眼看杜士儀不緊不慢地上了前來,她便冷冰冰地說道:“阿爺就在裏頭,你自己進去。”

見人再次剜了自己一眼,一跺腳扭頭就走,杜士儀不禁看了一眼這座門外竟沒有人守著的寢堂,腦海中奇異地閃過了林沖帶刀闖白虎堂的場面,隨即便暗笑自己胡思亂想,擡腳一步步上了台階,到了門前便出聲叫道:“趙國公可在。”

“十九郎請進來吧。”

裏頭那個聲音極其低緩,聯想到崔諤之此前一度吐血昏厥,杜士儀不禁有些擔憂,猶豫片刻方才打起簾子入內。就只見偌大的屋子完全打通,看上去不像是寢堂,反而像是起居見人的地方一般。而中央的一方坐具上,崔諤之正盤膝坐在那兒,他上前才一行禮,對方便擺了擺手道:“都是自家人,何必如此見外?十九郎坐下說話就是。這裏是我從小所居,因喜闊朗,中庭甚至可以舞劍,這麽多年格局就沒變過。”

盡管上次到洛陽時,杜士儀曾經見過崔諤之,但那會兒崔家上下三代齊聚,崔諤之也就和他說過寥寥數語而已。此刻這對坐閑談,他方才有機會細細打量面前這位崔十一郎的父親,也是崔家這一代的雙璧之一。此時此刻,崔諤之一身麻衣,此前那一番變故讓他額頭的皺紋顯得更深沉了些,面上的疲憊倦意也無法掩飾。然而,那猶自帶著血絲和紅腫的眼睛裏,卻仍透著犀利的目光。

有道是富不過三代,如清河崔氏京兆杜氏這樣的世家大族能夠從漢時存續至今,也多有起起落落。父子兩代都能上探朝廷高位,這是極其鳳毛麟角的情形,本朝諸如開國杜如晦房玄齡魏征諸相,如今都已敗落,可見要續一族輝煌有多困難。而繼崔知溫為相之後,崔泰之和崔諤之兄弟在每一次站隊時都能站隊正確,尤其是崔諤之竟然能從商州司馬任上潛回京城,謀誅韋後,甚至在那許多功臣之中豪取大功,位居第二,膽略智勇決計不同凡響。

“不知道趙國公找我有何吩咐?”

“哪有什麽吩咐,只想找個晚輩說說話。”崔諤之見杜士儀愣了一愣,他便誠懇地說道,“夫人與我所出三男二女,你都見過了。十一郎因是次子,上有長兄承繼家業,下有幼弟聰明伶俐,再加上他生得秀氣一些,自幼就有些怪脾氣。當年他啟蒙時,正當生死存亡之際,我根本顧不得教導他,而後又外任多年,先母和夫人最著緊的是承訓這長子,再加上他弟弟又小,於是更放縱了他,越發養就了他的任性。所以那會兒送去嵩山的時候,雖說知道盧公大賢,可太夫人也好,我與夫人也好,全都沒抱太大的希望,只想著他若能僥幸拜入門下,日後別闖禍就行了。”

杜士儀想到自己初見崔儉玄時,那家夥確實嘴壞性急,我行我素,心裏不禁有些認同崔諤之這做父親的說法。盡管如此,他還是免不了為其辯解道:“趙國公此話只說對了一半,十一兄雖則是有些脾氣不好,但真正做起事來卻不怕辛苦,此前登封滅蝗便是如此。後來求學草堂,他亦是能夠用心,須知盧師可是容不得一味偷懶的人。就連山谷之中的其他師兄弟,也都很喜歡他率直熱心的性子。他只是落地就享富貴,不曾經歷過挫折而已。”

“你這話要是早三年說,崔家上下真沒人相信。”崔諤之那憔悴的臉上露出了一絲笑容,但轉瞬間便消失了,“但現如今,你就算不為他說話,我這個做阿爺的也不會再以從前的眼光看他。兒女成器,比什麽都強。此次幸虧你一路陪他從嵩山趕回來,他嘴上不說,卻一直最敬太夫人,萬一心急如焚,也不知道會闖出什麽禍來,就算不闖禍傷了自己……唉!”

見崔諤之這做父親的一副心有余悸的樣子,杜士儀不禁想到了當年父親對他這兒子亦是如此,心頭不禁一熱,自然而然地開口說道:“我和崔十一郎形同兄弟,這本是該當之事,趙國公不用這般客氣。”

“看我盡說這些題外話。”崔諤之自失地輕輕拍了一記額頭,這才又開口問道,“不知道十九郎接下來是打算回嵩山,還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