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56章 胡騰舞後胡騰詩(第2/3頁)

至於座上其他賓客,無論認識杜士儀的也好,不認識杜士儀的也罷,今次夜宴雖則變故不斷,回頭卻也是絕好的談資。於是,見一美婢手捧滿斟琥珀色佳釀,足有一尺高的瑪瑙牛角杯送到了杜士儀跟前,又有另兩名侍婢人各一邊抻紙,一名侍婢磨墨蘸筆,一時更有好事的高聲叫道:“快,再把樂聲奏起來,給杜郎君添些興頭!”

及至那幾名胡服男子如夢初醒,其中四個樂師立時演奏了起來,杜士儀盤膝坐下,左手執杯飲,右手接過蘸滿濃墨的筆,徑直在那紙卷上奮筆疾書了起來,正在他身後站著的王十三郎便索性高聲吟誦了起來:“石國胡兒人見少,蹲舞尊前急如鳥。織成蕃帽虛頂尖,細氎胡衫雙袖小。”

四句誦完,四座一時議論紛紛,一片品評之聲。見杜士儀又左手舉著那瑪瑙牛角杯喝了一大口,繼而再次揮毫續上,王十三郎少不得跟著念道:“手中拋下葡萄盞,西顧忽思鄉路遠。跳身轉轂寶帶鳴,弄腳繽紛錦靴軟。”

又是四句過後,議論聲已是漸趨消失,更多的輕聲反復誦念這八句詩。更有人不品詩也不喝酒,只在那幸災樂禍地端詳著柳惜明幾乎黑如鍋底的臉色。最誇張的是姜度,他索性側頭看著柳十郎,似笑非笑地說道:“柳十郎,這杜十九郎的詩,可做得差強人意否?”

杜士儀這兩年來的喝酒經歷,早已讓他覺得時下米酒淡而無味,更無後勁。然而,路途勞頓的疲累,再加上此刻這牛角杯中的琥珀色酒遠比最初和王十三郎喝的那幾杯酒性強烈,初一入口雖綿軟,可漸漸便覺得往四肢百骸發散了開來。再加上堂上極熱,他忍不住拉開了外袍的領子,又咕嘟咕嘟將牛角杯中美酒一飲而盡,這才一口氣寫出了最後六句。

“四座無言皆瞪目,橫笛琵琶遍頭促。亂騰新毯雪朱毛,傍拂輕花下紅燭。酒闌舞罷絲管絕,木槿花西見殘月。”

“好一個酒闌舞罷絲管絕,木槿花西見殘月!”

王十三郎從頭念完,此刻忍不住擊節贊嘆。而一旁抻紙的侍婢見杜士儀丟下了筆,顯見確實是做完了,連忙和那另一個侍婢一塊,將書卷合力送到了竇希瓘座前展開。即便竇希瓘不精此道,可此刻見字亦精神詩更妙,詩名則是畢國公宅夜觀舞胡騰,他忍不住撫掌大笑道:“好,好!得此佳作,也不枉今夜小兒使人獻上的這胡騰舞,來,上酒,起樂,我與各位飲勝!”

一時間容顏如花的美婢穿梭於各席之間,再上美酒,卻都是與杜士儀適才所飲相同的琥珀色酒液,盡管酒具各有不同,卻幾乎都比此前那杯盞大了一倍不止。等到竇希瓘高呼飲勝,率先一飲而盡,旁人自然紛紛附和。緊跟著,就只見竇希瓘隨手將手中酒具重重撂在了食案上,竟是隨著樂聲親自下場跳起了舞來。盡管他身材臃腫舞步踉蹌,但微微有些醉意的杜士儀仍然能依稀分辨出,這輾轉騰挪之間頗有些西域的風味,竟然也是胡騰舞。

就在這時候,杜士儀突然感覺到有人一屁股坐在身側,回神一看,卻見是剛剛讓人代自己舞了一曲胡騰的竇十郎。卻見其無拘無束地吩咐人拿來食具食案,就這麽毫無顧忌地說道:“今日若不是知道王十三郎過府一會,我就直接說摔斷了腿在床上養傷,連露面都不用了!沒想到王十三郎之外,還居然有人當堂奏了一曲新樂!《化蝶》……我記得有人捎來那本《十方異志錄》讓我瞧過,怎麽不記得有此等故事?”

竇十郎這自來熟的侃侃而談,無疑很容易拉近人的關系,杜士儀當即笑著就其中寥寥數語,掰了那一段千古奇譚,一時把竇十郎說得扼腕嘆息。當竇十郎又問起盧鴻情形的時候,他便借著酒意說道:“盧師直到前年,一直為圓翳內障所苦,正值我那時候入門之際,記得家中一卷古書上的金針撥障八法,方才由嵩陽觀孫道長行針復見光明。即便如此,他畢竟年事已高,再加上隱逸山林慣了,實在懶怠官場。而且盧師嘗言,以隱逸為終南捷徑的,辱沒了隱者二字。”

“說得好!”竇十郎不禁撫掌大笑道,“我最討厭那等故作清高,尋座山頭就說是隱士,一到征召卻跑得比誰都快的人!既如此,盧公緣何來了東都?”

因剛剛王十三郎才說過竇十郎不好仕途愛音律樂舞,杜士儀便索性又進一步道:“竇郎君可聽說過下給盧師的征書?”

見竇十郎搖了搖頭,而王十三郎赫然頗感興趣,杜士儀便索性原文誦了一遍。果然,兩人都是絕頂聰明的人,王十三郎輕嘆,而竇十郎則是眉頭緊皺。良久,竇十郎便揮手說道:“有人想當官卻求之不得,有人不想當官卻屢接征書……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