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42章 圍爐炙肉話家國(第2/2頁)

東西一進屋,一陣香味便四溢了開來,崔儉玄仿佛是應了那熟不拘禮四個字似的,還使勁抽了抽鼻子,眼睛一時為之大亮。杜士儀則是冷不丁發現,那崔小胖子也學著崔儉玄的樣兒閉著眼睛深深吸了兩口氣,絲毫沒發現上首的崔韙之已經眉頭緊蹙。使勁嗅了好幾下,崔儉玄便看著崔韙之笑嘻嘻地說道:“七叔不在意我先挑吧?”

“你還真是不客氣,也不知道讓著十九郎和十三娘。”見杜士儀欠了欠身,杜十三娘亦是笑吟吟的,他方才無可奈何地搖搖頭道,“也罷,你自己愛吃那一塊,自己挑!”

“先把鹿鞭割下!”崔儉玄毫不客氣地嚷嚷出了這麽一句話,見其他人全都為之瞠目結舌,他這才壞笑道,“然後給七叔呈上來!”

“臭小子!”崔韙之一下子給氣樂了,脫口而出笑罵了一聲,隨即就嘆道,“還以為你跟著盧公能夠學得文雅一些,居然還是這麽信口開河!”

“盧師講求的是順其自然,可沒有那麽多繁文縟節。”

崔儉玄得意洋洋地做了個手勢,見其中一個廚娘打扮的仆婦瞅了一眼主人和主母,最終小心翼翼割下了鹿鞭,雙手呈到了崔韙之前頭的瓷盤中。盡管如此,當面被侄兒當成了打趣對象的崔韙之哪有興趣當眾享用這樣的壯陽之物,不動聲色將其擱在了一邊。

好在崔儉玄接下來只是要了一塊腿肉,自己的兒子崔二十五郎也依樣畫葫蘆要了腿肉,杜士儀要了一塊肋肉,至於王夫人則是以主母的姿態,替杜十三娘和崔十七娘各自割了一小塊嘗個鮮而已。這時候,崔韙之方才示意割了一塊前胸肉,揮揮手讓人將剩下的鹿擡了下去。此時此刻,便有人上來上了各色菜蔬,不少都是冬日難得一見的時鮮,再加上一小盅鮮魚湯,各色點心,一小碗白米飯,這便算是都齊了。

雖說是食不言寢不語,但崔家這一頓飯顯然並沒有恪守那些古老的規矩。眾人一面吃一面談天說地,大部分時間,女人們都是在傾聽男人們的話,而崔小胖子年紀太小插不上嘴,始終都是崇拜地盯著崔儉玄。而杜士儀自然不會在崔家的地盤上和崔十一郎搶風頭,除非崔韙之問到自己,否則他輕易不開口。然而,等到崔韙之仿佛不經意地提到一個人名的時候,他一下子便留了心。

“盧相公十一月去世,源相公雖說剛拜了相,但姚相公又病了,一直都在養病,源相公竟是政事堂和皇家禮賓館兩邊跑,忙都忙不過來。”崔韙之一面說話,一面審視著崔儉玄的表情,“偏偏紫微省擬好的大赦天下詔書送上去,聖人大筆一揮,偏偏把那個趙誨給圈了出來,一時上下一片嘩然。”

崔儉玄聽得大皺眉頭,旋即不耐煩地說道:“七叔沒事情說這種朝廷大事幹什麽?你又不是政事堂那些相公,我也還沒入仕呢!”

“哈哈,大概是白天在公堂之上這些消息看多了,一時忘了這不是和屬僚在一塊。”

崔韙之自失地拍了拍腦袋,繼而只字不提剛剛的話題。及至天色漸晚,他便笑呵呵地留了崔儉玄住在從前的那間客房,卻又善解人意地讓杜士儀和杜十三娘在外間一個小院相對的兩間廂房。等到婢女們把一雙兒女也帶了下去,他方才若有所思地揉了揉眉心。

王夫人屏退了婢女,旋即不解地問道:“七郎適才為何要提到朝廷大事?”

“十一郎就是這性子……如今看來應是我想錯了。”

崔韙之嘆了一口氣,隨即輕聲說道,“崔氏從祖上傳承至今,最是枝繁葉茂的,共有十支,清河崔六支,博陵崔四支。我和十一郎的父親是同一個祖父,同屬許州鄢陵這一房,到如今十一郎這一代,已經是枝繁葉茂人丁興旺。每一代雖有族長,但執掌族中真正大權的,卻另有人在。先父那一代,是十一郎的祖父執牛耳,我這一代,本該是十一郎的大伯泰之為本房之首,可十一郎的父親在誅韋氏的時候異軍突起,奈何後繼乏力,爵位雖高至國公,終究比不得四兄泰之穩穩當當一直在中樞。現如今到了十一郎這一輩,若能及早知道這一代本房全力栽培的人是誰,對於二十五郎來說,將來便能少走許多彎路。”

見王夫人眼睛一亮,崔韙之便嘆了口氣道:“不過也不用著急,相比從前一度到了存亡關頭,如今天下太平,我不求二十五郎將來能執掌本房,只求他仕途穩當,子孫滿堂就行了。更何況事情本就不是一定的,六兄諤之,不就是差點越過了四兄?對了,十一郎在東都時,世家子弟無不繞道走,卻能和杜十九郎相善,足可見這杜十九郎有些不同。我觀其人恐非池中之物,你可知道,崔圓剛剛報了我一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