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四章 雖千萬人吾往矣 ( 4660 )

大雪在傍晚時飄落,越下越大。

整個大地被白皚皚的雪覆蓋起來,看不到屍體,看不到血跡,所有的一切都被掩蓋。

由於唐周的出現,車隊臨時決定不再前進,就地休整。

自有那蔡府的家人上下忙碌,搭起牛皮帳篷,燃起一盆火炭,吆喝著幹這幹那。除了蔡邕、典偱和有了身子的典氏沒有勞作之外,連大丫二丫也跑過去幫忙。

外圍,有成蠡、董鐵帶著巨魔士巡邏。

而董俷則信馬由韁,在雪地上緩行。在他的身旁,有典韋默默跟隨。

從某種程度上說,典韋已經決定跟隨董俷。不過他還要一個機會,一個正式來確認董俷為主公的機會。雖沒有口稱董俷主公,但對於董俷而言,這其實足夠了。

看著遠處的一片蒼茫,在日間那裏還倒著無數屍體。

可現在,屍體已經看不見了。從董俷站立的角度看去,只能看到白皚皚的天地一色。

天黑的早,遠處營地安頓好的時候,大雪也停了下來。

董俷突然笑了,那笑容卻是很蒼白。

典韋忍不住問道:“董兄弟,你笑什麽?”

“我想起了一句話,倒是和眼前的景色頗有貼切。”

典韋問道:“什麽話?董兄弟說出來讓俺也聽聽,長長見識。”

“呵呵,早年我認識一個很有學問的人,他專研歷史,手裏有一些幾乎失傳的書。以前,我常和他說話,因為可以長見識。一晃好多年,很多話我都不記得了,如果不是見到這幅景色,連這句話都可能會忘記……呵呵,有興趣聽一聽嗎?”

典韋連連點頭,“連董兄弟都佩服的人,說出來的話,一定是不一般。”

沉吟片刻,董俷緩緩說:“為官的,家業凋零;富貴的,金銀散盡;有恩的,死裏逃生;無情的,分明報應。欠命的,命已還;欠淚的,淚已盡。冤冤相報實非輕,分離聚合皆前定。欲知命短問前生,老來富貴真僥幸。看破的,遁入空門;癡迷的,枉送性命。好一似食盡鳥投林,落了片白茫茫大地真幹凈!”

董俷說的那個人,是他上輩子在山村裏認識的大學生,寒窗苦讀,卻最後淪落山村教書人。時常會發一些感慨,感嘆時局的變化莫測。這《紅樓夢》中的名句,更是逢醉必歌之。村裏人都說他是個狂人,唯一交好的朋友,也就是董俷幾人。

所以,對於這一段話,董俷倒是印象很深刻。

想想那些太平教眾,黃巾賊兵,求的是什麽?為的是什麽?到了還不是給張角做嫁衣裳。成事了,他們還是普通老百姓;失敗了,只怕也要隨著張角被砍下頭。

至於張角三兄弟,更是追名逐利,最後落得個兩手空空。

此情,配合此景,倒是讓董俷心生寂寥,全沒有了白天那殺人如麻的兇殘模樣。

典韋怔怔的在他身後聆聽。

說實話,他不是聽的太明白,但隱隱覺得,裏面有大文章。

看董俷背影,如同一個披著光環的慈悲家。提錘是巨魔,下馬卻慈悲。這董兄弟究竟是個什麽人?這種復雜的情感,對於典韋而言,顯然是很難理解到其中奧妙。

突然,身後有人鼓掌道:“好一似食盡鳥投林,落了片白茫茫大地真幹凈!說的好,說的好啊!”

董俷扭頭看去,就見蔡邕在唐周和黃劭的陪伴下緩緩走來。

連忙下馬,董俷上前恭敬的問道:“老師,這天寒地凍,您怎麽出來了?”

“若不出來,又如何能聽到阿醜這警世之語呢?說的好,說的好……只是太悲傷了,似乎是看破了世情的隱士。阿醜,說這話的人,可是一個僧人?在何方出家呢?”

董俷張了張嘴巴,心道了一句:我怎麽知道?

可也明白,若沒個說法,只怕蔡邕會很不高興。當下猶豫了片刻說:“那人姓官,我只知道他叫官君策。小的時候,他曾在臨洮落腳,我很喜歡聽他講一些故事。好像是個僧人,但後來他雲遊去了,從那之後,我就再也沒見過他的面。”

“這山野中藏龍臥虎,當真是了不得。”

蔡邕笑了笑,旋即正色道:“不過他說的也太悲觀,只望阿醜你莫要學他那樣消沉。”

“阿醜謹記老師的教誨!”

“好了,到帳篷裏,剛才唐周和我說了一些事情,也許你會有興趣。”

董俷已經明白了,唐周是他那姐夫李儒安排在太平道的一顆棋子。至於具體的事情,董俷不想問,也懶得去過問。再說,有蔡邕在,也輪不到董俷開口去做主。

一行人回到了帳篷,董鐵帶著五名巨魔士在外面守護。

蔡邕從袖子裏取出了一封信,看著董俷說:“董河東憂國憂民,更有先見之明,一心為我漢家王朝謀劃,相比起來,我們這些人實在是慚愧。這裏是唐壯士奉河東大人之命從太平教裏偷出來的一份名單。這名單上的名字,真是觸目驚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