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卷 長安不見使人愁 第二十二章 都棱鎮(六)

能被李言慶稱之為‘師’的人,普天下不過寥寥三人而已。

其中李孝基化名李基,收李言慶為徒,可算得其一;李言慶曾師從長孫晟學習兵法射術,自然擔得上一個‘師’字。除了這兩人以外,能算得上李言慶老師的人,只剩下一個。那就是開隋元老之一,官拜隋朝上柱國,大都督魚俱羅……

大業十一年,魚俱羅奉命征討江南逆匪劉元進。

因江南匪患頗重,魚俱羅深知不可強行鎮壓,當徐徐圖之。

可由於當時的情況糜爛,又加之楊玄感之亂剛結束,楊廣二征高句麗無功而返,急需一場大勝來鼓舞人心。魚俱羅這種徐徐漸進的方法,自然不被楊廣所喜。加之魚俱羅屬關隴貴族,楊廣素來忌憚。恰逢當時洛陽災荒,魚俱羅擔心局勢混亂,故而借商船運送糧食,更希望能把妻兒從洛陽接走。可如此一來,就給了楊廣足夠的理由。他借口魚俱羅謀逆造反,命監軍在陣前誅殺魚俱羅,更將魚俱羅一家打入牢獄,準備滿門抄斬。

李言慶當時還在天陵山中為鄭世安守孝,得知消息後,密令沈光前往洛陽,通過懷仁坊雄記商鋪,聯絡到了當時在洛陽大牢擔任獄吏的童環,偷偷就走魚俱羅一家。

後來楊廣多方查找,也沒有找到魚家人的下落。

隨之時間推移,甚至包括李言慶自己,都忘記了這樁事情。

虞排軍站起身來,推金山倒玉柱般,撲通一聲就跪在了李言慶面前,邦邦邦磕了三個響頭。

“虞掌櫃,你……這如何使得?”

李言慶急忙過去,伸手攙扶。

虞排軍虎目淚光閃爍,沉聲道:“此家母臨終前吩咐,他日若遇到公子,當行以君臣之禮。”

“你……是魚師……”

“家父諱俱羅,我本姓魚,當年在淮水下船後,家母擔心會惹來麻煩,就改成了虞姓。反正這虞姓在江淮也算是大姓,不會引起什麽懷疑,權作是保身之道。”

這虞排軍,不對,應該是魚排軍,竟然是魚俱羅的兒子。

如果算輩分的話,兩人是平輩。

李言慶緊緊拉著魚排軍的手,激動的說:“魚大哥,你怎麽會在這裏?”

當初,李言慶把魚家上下安排到了嶺南。不過不是邕州,而是崖州。那裏是馮氏的大本營,馮智玳欠了李言慶一個人情,自然不會拒絕。加之崖州屬於海外(即今日海南島),屬於俚人聚居地。天高皇帝遠的,就算楊廣也是鞭長莫及。

魚排軍說:“本來我們是想去嶺南。

可是在快到石鼓山的時候,家母突然改了主意。家母以為,此次能逃出生天,已經給公子太多麻煩……所以我們臨時改變了主意,取江南西道,來到了這裏。

這邊和崖州的狀況差不多,而且家父當年也曾在此地平定過俚僚之亂,有幾個可以托付的朋友……”

開皇初,番禺俚人王宣仁作亂。

時為譙國夫人的冼夫人領兵平定,魚俱羅作為隋朝的將領,曾奉命出兵粵西地區。

這段歷史,李言慶並不是很清楚。

不過他倒是能明白魚老夫人的想法……

所謂墻倒眾人推!

哪怕李言慶當時救了魚家上下,但畢竟是大隋官員。

萬一什麽時候,李言慶改了主意,難保不會出賣魚老夫人。所以魚老夫人出於安全的想法,改變了行程。但由於嶺南和中原路途遙遠,加之後來局勢迅速糜爛,李言慶和馮智玳之間的聯絡隨之減少。以至於到了最後,李言慶竟不清楚魚家老小的下落。

“你……認得我嗎?”

李言慶奇怪的問道。

當年他師從魚俱羅,可是和魚家並沒有太多聯系。

從峨嵋山回來後,他先是前往高句麗參戰,而後在家中守孝,幾乎沒有去過洛陽。

自然,和魚家也沒有過接觸。

魚排軍笑道:“公子可能記不得了……

呵呵,當年公子和麥子仲圓壁城擊鞠的時候,排軍隨家父在城頭觀戰。只是公子那時候年紀還小,和現在的相貌大不一樣。排軍之所以認出公子,還是因為沈光。”

“沈光?”

“哈,當年通遠市上肉飛仙,排軍怎能不知?

而且排軍還知道,沈光追隨了公子。雖然排軍沒有見過沈光,然則劍術高明,又帶著洛陽口音名為沈光者,並不難猜出端倪。況且公子的相貌雖然有些變化,但眉宇間依稀還能看出模樣。公子您又說居住在懷仁坊,排軍焉能猜不出來?”

竟是沈光露了破綻?

李言慶不由得愕然,旋即搖頭苦笑。

原以為,這嶺南不認識什麽人,所以沈光也就沒有改換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