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 麒麟高臥聲自遠 第五九章 紛紛擾擾又一年(五)

“混蛋,混蛋!”

含嘉殿上,一張沉甸甸的紅木長案,在空中翻了兩個滾,轟得摔落在地面上,頓時四分五裂。

王世充站在台階上,因憤怒而扭曲的面孔,顯露出猙獰之色。

臉通紅,短髯賁張,鼻翼不停的張合。雙手握成拳頭,需用全力,才能控制住身體的顫抖。

“丘懷義誤國,李賊欺我太甚!”

憤怒的咆哮聲在大殿中回蕩,兩旁臣子,一個個噤若寒蟬,無一個人敢出聲。誰都知道,這王世充粗魯,未曾想竟如此粗魯。在大殿上就破口大罵,全無半點位極人臣的朝廷大員形象。

不過,也的確怪不得王世充如此憤怒。

與其說他憤怒,倒不如說他心中充滿了恐懼。關中兵馬在澠池鏖戰,楊公卿才到金鏞城,還未來得及整頓兵馬,前往澠池協助王玄應,那邊李世民就率部抵達澠池城下,與李建成形成夾擊之勢。王玄應本來打算閉門不戰,等待楊公卿援軍抵達之後再做決斷,不成想宜陽忽遭關中兵馬圍困。王玄應也無法坐視不理,於是派兵援救,但在途中,卻遭遇李世民伏擊。

李建成所部扮作敗兵,混入澠池……

當晚澠池四處火起,混入城中的奸細強行奪取了城門,李世民和李建成自兩下同時出擊,王玄應奪門而走,敗逃缺門山,與楊公卿所部兵馬匯合一處之後,依山紮營,才算穩住陣腳。

王玄應敗得實在是太快了!

快得讓王世充來不及做出相應的舉措。

可就在王世充為關中兵馬而焦頭爛額之際,李言慶趁暴雪之夜,偷襲偃師城,並強行推進六十裏,屯紮於石林山下。石林山距離東都,不足百裏。李言慶可朝發夕至,隨時兵發洛陽。

王世充乍聽這消息,一下子懵了!

李言慶實在是太無恥了……老子在這邊對抗關中軍,你竟然奪取了我的偃師,還要攻打東都?

“立刻點兵,我要與那李家小兒在石林山下決一死戰。”

王世充氣得是暴跳如雷,聲嘶力竭的吼叫。

可殿上文武,卻無一人敢站出來請命。他們要對付的不是李密,而是李言慶……這些人,也不是王世充那些手下,對李言慶無所了解。勿論是段達還是跋野綱、黃桃樹,那都是世居洛陽的將領。他們對李言慶,再了解不過,同時更清楚言慶對於東都洛陽人,是怎生意義。

李言慶,那是開隋大將長孫晟的弟子,魚俱羅也對他有授藝之恩。

不僅如此,那開隋元老中的楊素、高穎賀若弼等人,哪個不是對他贊賞有加。別看這些人都死了,可是朝堂上,依舊享有極高的聲望。這些人哪一個不是身經百戰,戰功顯赫的名將,卻對一個人青睞有加,這本身就足以說明問題。況乎李言慶本身的戰功也同樣顯赫。征戰高句麗,生擒高建武,阻擋楊玄感,以及後來與瓦崗軍的對抗……好像,他從未有過敗績。

李無敵之名,不是隨隨便便就喚出來,那是經過一次次勝利,而積累出來的名聲。

哪怕段達看不起李言慶,可對李言慶的才能,也是贊賞有加。他之所以看不上言慶,恐怕更多的原因,還是出自他內心中對李言慶的嫉妒。至於跋野綱等人,更不敢說能戰勝言慶。

“爾等平日裏何等張狂,如今被一個黃口小兒騎在脖子上,卻無一人敢應戰嗎?”

王世充等了半天,不見有人站出來,怒氣頓時更盛。

右監門大將軍裴仁基站在一旁,嘴角浮現出一抹嘲諷的笑意。同時,心裏又非常自豪,因為李言慶,是他的女婿!一群烏合之眾,只聽我愛婿之名,一個個就嚇破了膽子,真是有趣!

不過他卻沒有站出來,而是在一邊冷眼旁觀。

王世充怒道:“你們都不願意去,那我去……我就不信,那李言慶有三頭六臂不成。”

“王仆射,三思啊!”

“是啊,王仆射,李言慶年紀雖小,可是戰功卻不少。此子狡詐無比,詭計多端,您如今是陛下輔臣,擔負著東都安危,切不可冒然出擊,以免上了那李言慶的當啊。”

其實,王世充那話一出口,立刻就後悔了!

李言慶的本事,他沒見過,可也聽過許多。夾石子河一戰,王世充李密加起來十萬人,都落得個慘敗結局,論說起來,那一戰到最後,似乎也只有李言慶一個人獲取了勝利。本來想坐山觀虎鬥,結果自己和李密卻先鷸蚌相爭,讓那李言慶成了漁翁。如今想來,王世充仍覺得有些後怕。他總覺得,李言慶不像個初出茅廬的小子,倒更像是一個老謀深算,老奸巨猾的老狐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