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將軍百戰碎鐵衣 第九一章 父子相見

十載光陰,白駒過隙。

距離最後一次見到李基,已經過去近十年。

十年中,發生了很多事情。在李基眼中,言慶已不再是那個垂髻童子;而在言慶眼裏,李基不僅僅是他的啟蒙老師,同時更多出了一個身份:父親。

李言慶不是小孩子,不可能隨隨便便,張口就去說出‘父親’這兩個字來。

即便在他心中,李基是除卻了鄭世安之外,最為親切的長輩,也不會輕易改口。

所以,那個‘爹’字到了嘴邊,還是變成了老師的稱呼。李基看上去比十年前,衰老許多。

臉上多了許多皺紋,鬢角也生出華發。

身子依舊清臒,體態一如當年般聽罷。他身著一襲灰麻色長袍,外罩錦緞子披風。乍聽言慶的稱呼,他臉頰不由得一抽搐,上前兩步,卻又停下來,旋即便恢復平靜,微微一笑。

“十載不見,鵝公子,已成狂生。”

李基似是呢喃,卻又飽含了許多深邃情感。

李言慶示意毛小念退下,親自奉上茶水。

“老師,一向可好?”

李基點點頭,用手一指那坐在旁邊的老者,“言慶,還認得王先生嗎?”

言慶扭頭向那老者看去,眼中流露出迷茫之色。還是很眼熟,可真的是記不清,在何時見過。

老者不禁笑了,“公子,尚記得十年前,安遠祭灶否?”

“啊!”

李言慶恍然大悟,指著老者,“您是王景文先生?”

“正是。”

王景文,本名王頍,王僧辯次子。仁壽年間,他本是漢王楊諒府中參軍,楊堅駕崩前,他曾為漢王籌劃。按照楊諒的計劃,山東士馬是他篡奪皇位的關鍵。所以派王頍化名王景文,與漢王府兵曹裴安一起,前往滎陽。不成想,事未成功,就被看出破綻。李言慶殺死了裴安,王頍則被當時安遠堂的族長鄭大士囚禁。

鄭大士死後,鄭世安發現了尚在囚禁中的王頍,並與言慶提過這件事情。

王頍的確是一個燙手的山芋,很難安置。於是言慶建議,把王頍送到李基那邊,此後也就沒有再去過問。

說起來,言慶也有十年沒見過王頍了!

故而乍一見,他有點眼熟。可當王頍提起當年的事情,他立刻回想起來。

看樣子,老師已經收服了王頍嗎?

言慶心中疑惑,又上前與王頍重新見禮。王頍這才向他介紹了身邊的男子,正是王頍的兒子,名叫王圭,表字叔介。十年前,也極富盛名,是當時一位文采風流的名士。然則受王頍的牽連,王圭在楊諒兵敗後,就逃進終南山中,一躲就是整整八載。直至兩年前,隴西李氏家族接納李淵一支後,王頍這才和王圭取得了聯系,並在王頍的推薦下,將王圭引薦給李基。

王圭此人,性情剛直,崇尚儒家的忠孝仁義禮。

但由於當初遭受漢王之事的牽連,對於隋室並無任何好感。

李言慶連忙見禮,而王圭也表現得極為客氣。

雙方落座後,李言慶這才開口詢問:“老師,您這是從何處來?要往何處去呢?”

李基強按捺心中的激動,故作平靜道:“我是從隴西來……原本在兩個月前就該抵達,可不成想楊玄感作亂,致使關中路途封閉,直至月前才正式開放。沒想到一出關,就聽說了你的事情。

言慶,可否陪我,往鄭公墳前上香?”

“啊,正當如此。”

李言慶連忙起身,陪著李基一起走出茅廬。王頍和王圭父子卻沒有動,而是留在了茅廬中。

“爹,我聽說,這位小公子,似乎對楊氏頗有忠心啊。”

“他對楊氏忠心,可惜楊氏未必能用他。叔介,你可想好沒有?是隨李公前往太原,還是和我留在這邊?”

王圭有些猶豫,沉吟片刻後道:“我還是想去太原。”

“怎麽,你不願留下來?”

“倒也說不上不願意,只是想往太原一行,多看一看,說不定會有其他收獲。”

王頍笑了笑,點頭道:“既然你已經有了主張,那就隨你決斷。不過太原的情況,未必好過此地。唐國公雖說地位顯赫,但在朝廷方面,未必就真的信他。你去了太原後,更要多加小心……唐國公非比漢王,你那執拗的秉性,也要收斂一下。可不要再由著性子來做事。”

王圭說:“孩兒牢記父親教誨。”

他父子二人在茅廬中說話,李言慶和李基,也來到了鄭世安的墳前。

毛小念和沈光隨行跟上,為李基奉上香燭祭品,李基上前行禮,而後默默的在墳前凝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