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麒麟閣上春還早 第三十一章 竇文蔚

一個年過五旬,體態清臒瘦削的男子,在幾十個人的簇擁下,邁步走上了中堂。

這個人,只穿著一襲淡雅博領青衫,發髻盤髻,頭紮黑色襆頭,映襯著略顯灰白的頭發。足蹬一雙黑色皮靴,穿著並不華麗。但整個人站在那裏,卻有一種高貴儒雅的氣質,目光炯炯,令人不敢正視。

鄭仁基看見這個人,到嘴邊的話,生生咽了回去。

只見他連忙站起身來,快步迎了過去,同時拱手道:“文蔚先生,這麽晚您怎麽來了?”

不止是鄭仁基,連顏師古也上前見禮。

崔夫人不認識來人,但是看鄭仁基和顏師古的模樣,心知來人定然是大有來頭。

來人微微拱手,算是還了禮。

目光在中堂上掃視一圈,看到鄭世安跪在地上,而鄭言慶滿臉是血的樣子,眉頭不由得一蹙。他輕輕咳嗽了一聲,看了一眼鄭言慶,又看了看鄭仁基和顏師古。

“少兄,老朽來得匆忙,剛才還闖了鄭府大門,實在是迫於無奈,還請少兄勿怪。”

說著話,他壓低聲音:“不瞞少兄,老夫這時候過來,是受人所托,來向少兄解釋一件事情。”

“啊,先生解釋何事?”

“這個嘛……”

來人走到鄭言慶身邊,示意鄭為善松開言慶。而後蹲下身子,揉著鄭言慶的腦袋瓜子,呵呵一笑道:“娃兒,莫要害怕,我是受你老師托付,來還你一個清白。”

他站起身,“少兄,請問你為何要抓這娃兒?”

鄭仁基見來人對鄭言慶友善,心裏不由得一咯噔,看了一眼顏師古,那意思是說:這奴才怎會認識他呢?

顏師古搖搖頭:你都不知道,我怎麽知道?

鄭仁基連忙回答:“先生,這小賊本是我家奴的孫子,偷走了我祖傳唐猊玉帶,故而……”

他沒有說完,但言下之意則是說:這小子是個賤奴,是我的家事,和您無關。

來人卻笑了起來,輕聲道:“本來和我無關,可這孩子,卻是我一個子侄的學生。我受人所托,不得不來問一下。鄭大人,你說這孩子偷了你的唐猊玉帶,敢問那玉帶可曾找到?”

“啊,就在案上,乃我家奴在他房間裏找到。”

鄭仁基有些緊張了!

來人身無官職,只是個白身,說實話,他本不必害怕。可問題是,來人的背後,卻有一個即便是合鄭家舉族之力,也不敢輕易碰觸的龐然大物,那就是整個關隴集團。

站在鄭仁基面前的老人,姓竇名威,字文蔚。

這竇威當過官,但官位並不高,而且現在已經辭官在家;在文壇上也薄有名聲,但也不算特別響亮。沒有著過書,也沒有什麽名篇流傳,只是小有名氣,比之顏師古要差百倍。

可偏偏他是竇家的人,紇豆陵的竇家。

竇威的父親,就是竇家三祖之一的竇熾,也就是竇奉節的叔祖。

而紇豆陵家族,一方面是老牌的關中門閥世族,另一方面和關隴軍事貴族,有著盤根錯節的關聯。竇抗那一支就不用說了,屬於皇親國戚;竇毅的女兒,正是北周八大柱國之一,李虎的孫媳婦,也就是當今唐國公李淵的老婆。而李淵的妻兄竇賢,又娶了北周八大柱國之一於謹的孫女,也就是太子率衛於仲文的女兒。

於仲文,如今甚得太子楊廣信賴,甚於尚書仆射楊素。

至於竇家的其他分支,比如竇威的本宗侄兒,竇奉節的叔叔竇琮的老婆,是河東四姓之一薛氏所出,舞陽郡公,右親衛車騎將軍薛世雄的侄女……諸如此類的關系,錯綜復雜。可以說,這竇家的身後盤踞了關中世族,河東世族等力量。

如此龐大的家族,絕非已經沒落的鄭家可以比擬。

而竇威,更是竇家輩分最長的人,同時也是他這一輩兒,碩果僅存的一位。

所以,鄭仁基雖然心裏憋著火,可表面上卻不敢露出半點不滿。

竇威的子侄?

莫非是那個世家大族所出,怎麽和鄭言慶這小奴才搭上了關系?

鄭仁基正在疑惑,就聽竇威說:“能否把那玉帶,讓老夫看一看呢?”

“啊,自然可以!”

鄭仁基立刻讓崔道林把書案上的玉帶,遞到了竇威的手中。竇威仔細觀瞧,同時輕輕摩挲,好半天長嘆一聲,“果然是好寶貝,好寶貝啊……鄭大人,你可檢查過,這玉帶真的是你的嗎?”

“老大人,您這是什麽意思?”

“當年魏武帝命人打造唐猊玉帶,共十二條。

雖說如今世上已留存不多,但我卻知道三條玉帶的下落。鄭大人祖上所傳一條,外面還有兩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