尾聲(第2/3頁)

“麻煩?!”孫仁宇將酒盞向桌案上一擲,大聲冷笑,“誰敢!除非,除非他們嫌自己活得命長了!”

“那是,那是!”酒桌上的氣氛一下子就活躍了起來,眾捕快們拍案贊嘆。“他老人家那本事,當世找不到第二個。不長眼睛了,才會去攔他的路!”

“長了眼睛,也不敢!”對於自家表弟近況,孫仁宇的話如今在長安城的民間最為權威,“大唐這邊,誰要敢動一動我表弟,咱長安城老百姓的吐沫就能把他淹死。至於西域那邊,我跟禮部的薛景仙大人打聽過,回紇精銳都在中原忙著幫陛下平叛,西域那邊根本沒留多少人。況且回紇旁邊,還有個吐蕃在虎視眈眈。雙方去年為了爭奪疏勒,已經打得不可開交。表弟他們經過時,還不知道誰不敢招惹誰呢!”

“是啊,是啊!”眾人一邊飲酒,一邊點頭。一年前的那個血與火之夜發生的事情,長安人都記在了心裏。若非關鍵時刻,安西軍堵住了光化門,在座眾人,早就成為沙漠盡頭的一堆枯骨了。

後來坊間還流傳著另外一種說法,說是老將軍郭子儀明知不能履約,又不願讓皇上被回紇人說言而無信,所以才和麾下眾將聯手做了一場戲。先讓安西軍堵住了長安城門,然後又將神武、扶風和朔方三路大軍擺在回紇人的腰腹位置,才迫使回紇人徹底放棄了洗劫長安的打算。要不然怎麽那麽多路人馬,偏偏安西軍第一個進了城?要不然在關鍵時刻,朝廷把最精銳的神武軍也給派了來?!

這個傳聞說得有鼻子有眼,但是長安城的老百姓卻依舊固執的認為,是安西軍救了自己的命,對一切與安西軍有關的人和事物,都愛屋及烏。

至於安西軍當日做得到底對不對,是非曲直,恐怕像睢陽城防衛戰中張巡的選擇一樣,短時間內,很難得到一個公允的平叛。朝廷自己也不想民間對此過多關注,幾道旨意下來,便撲滅了眾人的議論。只留下某些隱晦的文字,官員們沒精力盡數抹掉,只好睜一只眼,閉一只眼,聽之任之。

“表弟的安危,我一直不擔心!”見大夥臉上始終帶著一分憂慮,孫仁宇笑了笑,滿臉高深莫測。“畢竟他的威望在那擺著,而西域諸國,又素來以強者為尊。”

“可那邊畢竟距離這裏太遠了!”有人嘆了口氣,替孫仁宇的表弟鳴不平,“他今後,恐怕很難再回來。”

某人當年當著那麽多將士的面兒,喊出“李亨有什麽資格把長安送給回紇人?!長安不是李家的長安,大唐亦不屬於一家一姓!”將皇家所剩無幾的顏面剝了個盡。顯然不適合繼續留在中原了。迫於形勢,皇帝陛下現在不會報復。待叛亂平定之後,卻未必不翻舊賬。他走了,其實對朝廷好,對他自己好,對每個人都好。唯一遺憾的是,大夥從今往往後,很難再見到安西軍橫刀立馬的英姿了。

“不回來又怎麽樣,我就沒看出眼下這長安城,還有什麽好處!”一名年齡稍長的捕頭晃了晃腦袋,大聲反駁。“你就拿這酒水米糧來說吧,天寶年間什麽價錢,現在是什麽價錢?還有曲江池住的那些官老爺們的做派……”

他沒有把話說完整,但在座眾人都明白了他的意思,都跟著輕輕嘆氣。大唐朝廷是回來了,可長安卻不是原來的那個長安了。物價騰貴,治安混亂,官員們又天天不幹正事兒……

“可畢竟,這裏是大唐的都城啊!”先前說話的那個人繼續嘆氣,“我聽國子監的教諭說,夷狄入中國,則中國之,中國入夷狄,則夷狄之……”

此語出自“春秋”,孔老夫子當年認為,夷狄到了中原地區,習用了華夏文化習俗,他們就成了華夏族,而中原華夏族如果進入了邊遠地區,習用了夷狄的文化習俗,他們就成為了夷狄……

眾捕頭讀書少,不知道這話到底對不對。卻絕不相信安西軍會變成夷狄。正搜腸刮肚想找句話反駁,卻聽見門外有人大聲罵道:“放屁!純粹放狗屁!離得遠了,便不是唐人。當今皇帝還曾經躲到靈武去呢,那也是曾經的蠻夷之地!”

當著長安城大小捕頭的面,公然指摘大唐皇帝。這人可真是活得不耐煩了。當即,孫仁宇等人顧不上喝酒,一齊湧向門口。只見兩個年輕人的將軍攙扶著一名高個子醉鬼,一名矮個子和尚,踉踉蹌蹌地向樓下走去。

“幾位大人別跟我等一般見識,我等就是隨便說著玩,當不得真,當不得真……”光看衣服,捕快們就知道對方絕非自己能招惹得起,趕緊點頭哈腰地讓開去路。

孫仁宇嚇得魂飛天外,根本說不出任何話。待兩個和尚和醉鬼走遠了,才回過頭,低聲呵斥道:“人家說的話你們不愛聽,就裝沒聽到罷了,何必給自己找不自在?!今天也就是我還在,日後若是我不在了,看你們怎麽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