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卷 補天裂 第三章 國殤 (四 下)(第2/2頁)

重中之重,當然是新近剛剛打了大勝仗,穩定了京畿道局勢的王洵這邊。此人的態度,不光決定著安祿山的勢力能不能繼續向西擴張。還決定著李亨的皇位能否坐得安穩。畢竟眼下太上皇的余威尚在,一旦太上皇不甘心喪失權力,從蜀中召集起兵馬前來“問責”,駐守在汾州一帶的王明允將成為左右局勢的關鍵。如果他奉了老皇帝的旨意,揮師向北,剛剛建立起來的靈武小朝廷,即便能將其擊退,也勢必遭受重大損失。而如果他記得往日怨仇,不肯奉老皇帝的“亂命”,則成了橫亙在新老兩位皇帝之間一道雄關。蜀中前來問罪的兵馬想要抵達靈武,先得問問王大將軍肯不肯借一條通道。

所以,不管王洵的想法如何,李亨這邊,是絕不能放棄任何與他拉近關系的機會。幾個從長安一道伴著太子殿下到靈武,鞍前馬後沒少受苦的太監,只是因為曾經跟高力士和邊令誠兩個有瓜葛,便被稀裏糊塗地按上奸佞的罪名,砍了腦袋。幾個當初在朝堂上彈劾封常清喪師辱國,不殺不足以嚴肅軍紀的禦史,也被尋了罪名下了獄,時刻準備丟出去平息王大將軍的憤怒。至於目前仍舊分散在各地的安西軍舊部,如白孝德、李嗣業、段秀實等人,則紛紛被褒獎,重新委以顯職。雖然一時半會兒內,除了一個口頭虛銜外,朝廷拿不出任何實際東西賞賜他們。

原安西大都護、封賞清則被朝廷洗刷冤枉,官復原職。其兩個被貶謫為白身,目前不知所終的兒子,也被追授了官爵。說來也巧,靈武小朝廷對封常清的身後褒獎,幾乎和安祿山的厚葬他的舉動,同時發生,同時在京畿道傳播開來。聞者想起當年封常清帶領一幫新募之兵,獨力阻擋叛軍西進的故事,無不搖頭嘆惋。

嘆息過了,投向封常清嫡傳弟子,王洵王明允身上目光就越發集中起來。新朝廷這邊出手大方,直接封了王洵為安西都護府副大都護,兼領安西節度使、營田使。幾乎完全繼承了封常清當年的職位和權力。當然了,這道聖旨能不能得到貫徹執行,還要看王洵本人今後的發展。反正眼下疏勒那邊已經音訊斷絕。王洵日後能否從當地部落手中將安西給奪回多少來,尚屬於未知之數。

完全憑虛頭八腦的東西,李亨也知道未必能打動王洵。所以借著激勵各地官員組建團練保衛家鄉的由頭,把目前王洵控制的六個州的人事、錢糧和兵馬調度大權,也都順手封給了他。反正即便不封,這些已經到了王洵嘴裏的東西,暫時也沒人能讓他吐出來,還不如做個順水人情。

一系列示好的舉動做下來,李亨都為自己的大度而感動了。可是傳旨欽差馬方一去就半個多月,卻沒送回來任何音訊。是王卿不肯順應天意民心,接受朕的封賞?還是他已經跟太上皇那邊有了勾連,準備替太上皇討還公道?如果他突然翻了臉,借著太上皇的旨意向朕這邊打過來怎麽辦?朕派誰去抵擋他?郭子儀和李光弼麽?那史思明趁勢再殺進河東,朕該怎麽辦?

想來想去,越琢磨,李亨心裏越覺得沒把握。有心再派一個欽差出去,將先前的封賞加加碼,又怕被群臣抨擊自己沒有定力。只好繼續躲在深宮中,一邊抱著膀子承受塞上透骨的秋風,一邊跟老太監魚朝恩發牢騷。

“阿嚏,阿嚏!這鬼地方,才八月,怎麽就冷到了如此地步?早知道這樣,朕無論如何也不會奔靈武來,哪怕繼續向西,到隴西、會州一帶,也比在這裏苦捱強許多!”

“陛下恐怕是心裏冷吧!老奴怎麽覺得,這秋風吹得人很爽利呢?!”魚朝恩一手將李亨捧上了帝王之位,自然有資格倚老賣老,“不要著急,凡事要耐得住性子。當初陛下忍李林甫,忍楊國忠,前後忍了幾十年,日子不也順順當當過來了麽?那王明允再跋扈,再不講道理,還能強過李林甫去?!不過是拿捏一下身段,希望讓陛下多給些關注罷了。甭理睬他,如今之際,沒有陛下,他還能效忠於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