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卷 兵車行 第五章 不周山 (十 上)(第2/2頁)

事實正如他們所料,臨街的院落和店鋪裏,迅速湧出兩群民壯。有的雙手擎矛,有的拎著把橫刀,有的甚至連像樣的兵器都找不到,僅僅拎著根門閂、秤杆或者擀面杖。但是,每個人眼中都充滿了仇恨。

“一個都別放走!”有名身材矮小,卻披了件暗紅色披風的男子,大聲呼喝。手中橫刀揮舞,將摔殘在路邊的一名曳落河砍做兩段。

“給鄉親們報仇!”“血債血嘗!”民壯們大聲回應著,紛紛向曳落河們追過來。速度不快,但身上那股子一往無前的狠勁兒,卻令曳落河們沒膽子停下來接戰。

這還是先前那些開城投降的民壯麽?怎麽一轉眼,變得如此勇猛?如同他們真的有勇氣拼命,先前又何必要主動打開城門?

所有還活著的曳落河都一頭霧水,誰也弄不清到底是什麽原因,使得一夥原本束手待斃的綿羊,突然變成了老虎。唯一清楚的是,大夥再不走,就徹底來不及了。因此不待索魯下令,撒開雙腿,便向來時的路上狂奔。

民壯們大聲叫罵,揮舞著各色兵器從背後追過來。幾名腿上受了輕傷的曳落河自知逃生無望,嘶吼一聲,轉身阻截。憑借嫻熟的武藝,他們砍倒了十幾名沖過來的民壯,然後被淹沒在菜刀、門閂和擀面杖當中。

民壯的隊伍,只被耽擱了非常短的一瞬。很快,他們便在暗紅披風的組織下,重新追殺寇仇。掉隊的曳落河被剁成了肉醬,先前摔下馬斷了腿,無法爬起來逃命的曳落河,也被另外一夥從火堆後繞過來的民壯砍下了腦袋。兩夥民壯很快匯合在了一起,聲勢愈發壯大,跟在亡命狂奔的曳落河身後,緊追不舍。

沿途中不斷有百姓從巷子深處沖出來,加入追擊者隊伍。或拎著菜刀,或擎著鐵棍。誰也弄不清楚剛才他們都躲在了什麽地方?誰也弄不清楚他們現在的勇氣從何而來?有個別膽子極大者,居然直接堵在了曳落河們的側前方,抓起磚頭瓦片朝他們頭上猛砍。曳落河們被砸得鼻青臉腫,卻不敢停下來還擊,唯恐稍作耽擱,便被身後的滾滾洪流吞沒。

他們徹底成了喪家之犬,除了夾起尾巴逃跑外,別無選擇。可惜這種不顧廉恥的要求,也徹底成了奢望。還沒等逃過縣衙正門,前方的官道上,突然傳來了一陣急促的馬蹄聲。十四名武裝到牙齒的唐軍,在一名將領的統率下,呈鋒矢型隊列,迎面向他們刺了過來!

“趕緊躲開!”校尉索魯大喊。作為一名老資格曳落河,他深知騎兵沖起速度之後的威力。然而慌亂逃命的人群卻已經不受他的控制。三十幾人的隊伍,就像一群發了瘋的野豬一樣,迎著騎兵的馬蹄就滾了過去。

“噗!”血光飛濺。逃命的曳落河隊伍毫無懸念地被騎兵撞了個粉碎。正中央十幾個人連叫喊一聲都來不及,就被戰馬踩得筋斷骨折。跑在隊伍兩側的曳落河情況稍好,一半兒被橫刀抹翻,另外一半兒摔在了路邊排水溝中,茫然不知所措。

“殺,不留活口!”萬俟玉薤一撥坐騎,帶隊又殺了回來。有備對無備,騎兵對步卒,如果還讓對方有機會逃出生天,簡直就是恥辱。眾東宮衛士雙腿磕打金鐙,甩臂俯身,將橫刀擺在馬側,呈雁翅型疾馳。雪亮的刀刃抹過水溝中的曳落河,帶起一串串血霧。

校尉索魯在橫刀及體的最後一刻,撲倒進了水溝中。雪亮的刀鋒擦著他的頭皮而過,抽飛兩根辮子。下一刻,他披散著頭發從排水溝中站起來,滿臉汙泥,雙手不斷揮舞:“你們不是民壯,不是!用這種手段取勝,我不服,不服!”

“哪個要你服來?!”萬俟玉薤跳下馬,拎著橫刀逼上前。正準備給索魯來個最後一擊,想了想,卻又把刀放下,轉身向王洵請示,“將軍,留他一命麽?”

“別問我,你問他們!”王洵搖搖頭,把裁決權交給了圍攏過來的百姓和民壯,雙目中充滿的感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