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卷 兵車行 第二章 霓裳 (五 下)(第2/3頁)

年少、任俠,血脈高貴。曾經誤入歧途,卻終能浪子回頭。並且是為了一個傾國傾城的美人才遠赴邊塞。這分明是賣藝人說唱平話裏邊,男主人公才有的套路,居然一下子全跟王明允王大都督對上了號。你讓大夥如何不感到親切?當即,幾個年齡在十七八歲上下的少年,便起了投軍的心思,即使日後不能像王明允那樣,掙個大都督的官身回來,至少能讓家人對自己另眼相待。幾個喬了男裝,坐在窗口吃茶的女子,則兩眼悄悄地發亮。若是日後所嫁的郎君,能有王明允一半兒專情,這輩子,也不枉托生為女兒身了!

凡事都有光明和陰暗兩個面兒。有人聽得心向神往,自然有人會聽得愁腸百結。特別是在修德坊、復興坊這些靠近皇宮的寸土寸金之地,來往的大人物們,心裏想得事情永遠和普通百姓不一樣。

當年王陳氏給兒子議親,他那不成材的兒子卻搶在親事定下來之前,先接了一個青樓哥妓進門的事情,可是在長安城的貴胄圈子裏邊傳得沸沸揚揚。本來看在王家財力面子上,準備應了親事的人家,趕緊偷偷從媒人手裏,要回了女兒的生辰八字。

也不能怪他們古板。做父母的,誰不希望女兒出嫁之後,能當丈夫的半個家。他王明允敢冒著被大夥戳脊梁骨的風險,趕在未定親之前,先迎了一個歌伎進門。心中肯定對那個姓白的狐狸猸子寵愛到了極點。一般人家的女兒若嫁給他做正妻,日後要不會受獨守空房之苦,要不被那姓白的狐狸猸子欺負到頭上。反正肯定不會有好果子吃。傻瓜才明知道風險,還推著女兒下王家的火坑!

但現在看起來,當初的決定明顯是太草率了。王明允剛剛二十出頭,就官拜正三品大將軍,爵封郡侯,照這個態勢,日後少不了是縣公、國公的前程。姓白的狐狸猸子再受寵,其出身青樓也是改變不了的事實。充其量只能做平妻,想要掌管王家內宅,卻是門兒都沒有!如果一個當初與王家門戶相近的人家把女兒嫁過去,如今便是三品郡夫人。出入都是銀裝車,栗色馬,駕著全套儀仗回門一次,便能讓父母直著腰跟鄰居們炫耀上好幾個月!

可惜後悔藥沒地方買去!當初沒趕在姓王的小子出崢嶸前把他纂到手裏當女婿,如今再想請媒人,卻已經進不了開國侯府的大門了。只有望著崇仁坊的位置,扼腕長嘆的份兒。

比當初沒舍得嫁女兒人家更追悔莫及的一夥兒,是把王洵當做棄子丟掉的人。他們不是楊國忠,沒有後者想法那麽幼稚。作為在長安城內沉浮了多年的老江湖,他們看到的事情實在太多了,心腸的顏色也變得與眾不同。

“都是哥舒翰這個廢物,一點兒小事兒都辦不利索。現在好了,當年的小狼崽子長出了獠牙。萬一掉頭咬一口回來……”在安福門外,一個普通人根本沒資格進的酒樓雅間內,有幾個帶著青色小帽子,嗓音沙啞的人,低聲抱怨。

“是啊,當年咱們都小瞧了他。誰也沒想到,他真得長出了獠牙來了?!每年死在西域的無名鬼不知到多少,偏偏就沒他姓王的!邊老也是,接到這邊的信,居然遲遲不肯動手!”

“邊老不也是耐著封矮子麽?那矮子一向裝得大公無私,跟姓王的家夥死去的父輩,據說還有莫逆之交。邊老如果尋不到正經借口就下手,肯定會被封矮子反擊,弄不好,連他家的性命都得賠進去!”一個年紀五十上下,嘴巴上卻沒有胡須食客,低聲替“邊老”解釋其中難處。

“啰嗦這些幹什麽?現在關鍵是,如何想辦法,止住城中那些流言。別讓陛下起了調大宛都督府回援的心思!”坐在主位上的人比其他食客年青得多,面孔白凈,眉清目秀。雙眼中卻帶著一股無法隱藏的暴戾之氣,“姓王當年就無法無天,身邊又有宇文至和宋武這兩個人煽動,回到京城,十有八九會跟楊國忠混在一起。那樣,別人拜托咱們的事情,可就全黃了!”

一瞬間,滿座食客人人低頭。收人錢財,就要與人辦事。這是酒館背後主人的原則。十幾年來,始終沒有砸過自家招牌。雅間內的酒客,算起來都是酒館背後主人的徒子徒孫,身上比正常男人缺了些東西,“擔當”二字,卻是看得比性命還重。

只是眼下眾人需要做的事情,難度太大了些。這幾天長安城內,有關大宛都督府那幾個少年的英雄事跡,已經傳得比熱湯還要沸騰。有人敢說半點兒王洵、宇文至兩人的壞話,結果肯定是被一擁而上的人們打個鼻青臉腫。你那麽多勛臣宿將,都頂不住一個安祿山,就不行咱小老百姓,將希望寄托在幾個自己人身上?!你再多臟水潑出來,人家一句“每戰皆勝”,就足以將你鼻子砸歪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