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 天凈沙 第三章 霜刃 (八 下)(第2/4頁)

“你這唐人,先前還唯恐搶不到功勞,此刻怎麽認定了自己一定會死在唐營裏?!”大相白沙爾一把將穆陽仁扶住,目光裏充滿了懷疑。

“小人,小人!”穆陽仁先是沖白沙爾訕訕施了禮,然後低著頭回應,“小人先前,的確,的確是想搶功來著。可經過大相您的提醒,小人忽然就明白了,唐軍在城外,十有八九是挖了個陷阱想讓咱們往裏邊跳。所以,所以小人才想,豁出這一條命去……”

“行了!”白沙爾厭惡地擺擺手,打斷了穆陽仁的表白。法哈德和費迪勒帶回來的軍情固然破綻無數,而眼前這唐人道士亦未必安著什麽好心。“說重點,我剛才只是覺得法哈德和費迪勒從唐營逃出來得太輕松,你怎麽認定了外邊是陷阱?”

“小人,小人也是受了大相您的提醒麽?”穆陽仁抹了抹眼角,滿臉委屈,“他們兩個身上一點傷都沒有,不可能是從唐營闖出來的。而如果說是個人都能輕松逃出來,被俘的弟兄們多了,怎麽沒見到第三個?”

“對啊。怎麽沒見到第三個?這兩家夥運氣也忒好了!”聽完穆陽仁的話,即便最急於立功的將領,心裏也認定了法哈德和費迪勒帶回的是一條假情報。出城決戰的話再也沒人願意提,反倒紛紛用目光瞪向加亞西,看他還如何袒護兩個廢物。

被大夥看得心裏直冒火,加亞西又追上半步,一把拉住穆陽仁的領口,“別人逃不出來,難道他們兩個就一定逃不出來麽?如果唐軍人手不足,當然巡夜的時候會出現疏漏!”

這話,已經是在強詞奪理了。聞者無不輕皺眉頭。穆陽仁卻不跟對方硬頂,伸出手去,先慢慢將加亞西的手指從自己的衣襟上扒開,然後整了整長衫,朗聲說道:“兵法有雲,虛則實之,實則虛之。虛虛實實,實實虛虛,善兵者,必以我之實,擊彼之虛,如破竹壓卵,無不摧矣!”

幾句中原茶館裏說書的瞎子個個都能倒背如流的套話。卻聽得在場諸人兩眼發直,視線中的穆陽仁立刻變得無比高大。

穆陽仁卻不知道見好就收,倒背著手,繼續朗聲念誦,“或虛示之以實,或實而示之以虛,或虛而虛之,使敵轉疑我為實,或實而實之,使敵轉疑我為虛……”

饒是俱車鼻施的唐言功底再好,也被徹底給說暈了。嚅囁了半天,才低聲打斷,“穆,那個穆,你的意思是,唐軍故意通過這兩個家夥的手泄露消息給我,騙我出去跟他們決戰?!”

“那倒不一定!”騙人的關鍵在於掌握火候,對於撈偏門出身的穆陽仁來說,簡直是駕輕就熟,“兵無定式,水無常形。萬般變化,存於一心。敵人可能是兵多,故意示弱,哄騙大汗出營決戰。但也有可能是兵力不足,故意告訴大汗實情,誤導大汗,讓大汗以為他們在城外布下了陷阱。”

“這不是廢話麽?”加亞西暈頭轉向,沖過來,對著穆陽仁怒吼。“什麽都被你說了,卻什麽都沒說清楚。你這卡菲爾,到底想幹什麽?”

“我只是想把水攪渾!”穆陽仁心裏暗罵,嘴上卻繼續信口掰扯,“不然。至少我們可以推斷出,所謂六百唐軍這個數字,肯定是虛!這兩位將軍,也是唐營故意放回來的。”說著話,他把手向法哈德和費迪勒兩個廢物身上一指,“不信你問問他們,逃回來的路上,是不是沒遇到任何攔阻?!”

“是,的確沒遇到任何攔阻!”不待別人發問,法哈德和費迪勒兩個就先招認了,以免徹底激怒了俱車鼻施,到最後連小命而都保不住。

“那你們,是不是偷聽到唐軍兵力不足的消息,而不是像先前說得那樣,從看守口中套問出來的?”穆陽仁心裏猛然打了個突,蹲下身去,和顏悅色地繼續詢問。

“是,是這樣的。先生真,真高明!”此刻在法哈德和費迪勒眼裏,管家大人就是個活神仙,無論如何都不敢用謊言來欺騙。

“看看……”穆陽仁站起身來,沖著眾人輕輕攤手。

眾將領徹底心服口服,再也不敢提出城二字。只有左帥加亞西還不甘心,咬了咬牙,低聲道:“那也沒法證明唐人的確挖了個陷阱給我等鉆。姓穆的,你剛才不是還主動請纓去探營麽?現在還敢不敢跟我一起去?!”

“當然敢!”穆陽仁現在也有些吃不準外邊的唐軍到底想幹什麽了,皺了皺眉頭,硬著頭皮回應。“但穆某現在又想出了一個更穩妥的主意。可以不出城就知道答案!”

“那你還不說出來!”唯恐加亞西繼續胡攪蠻纏,大相白沙爾搶先一步,沉著臉喝令。

“這……”穆陽仁扭頭去望俱車鼻施,看上去非常不情願。